陶淵明說到這裡,舉起面前的水杯,呷了一口,繼續說道:“司馬國璠雖然沒什麽本事,但他以司馬氏宗室的名義起兵勤王,說劉裕屠戮宗室,有謀逆之心,那暗中不滿劉裕的世家,就會派這些自己在豫北的勢力,暗中加入司馬國璠,而這些人,就會對劉裕留守國內的大將們,真正構成威脅了!”
姚興笑道:“原來如此,這麽看來,司馬國璠只是個幌子,真正能對劉裕構成威脅,在國內能造成動亂的,還是要靠這些背後的世家大族才行啊。”
陶淵明點了點頭:“是的,其實世家裡沒幾個是真心支持劉裕的,因為士庶不兩立,劉裕給庶人好處,就是要奪士族世家的利益,他們又豈可甘心?但如果沒人領頭反抗,誰敢貿然出頭,那就會是太原王氏那樣的下場,所以他們也只能通過支持劉毅來對抗劉裕,可是劉毅在目前的情況下,不可能公開起兵和劉裕為敵,所以這面大旗,只有司馬氏這個皇家宗室最合適。其他的如桓氏,天師道等,本就是篡逆反賊,作為世家是不會追隨的。”
姚興勾了勾嘴角:“嶺南不是還有天師道嗎,先生和他們有沒有聯系?要說跟劉裕的死敵,這天師道才是頭號,而且他們的戰鬥力很強,我如果扶持你說的這三股勢力起兵,先生能不能讓天師道也加入進來?”
陶淵明搖了搖頭:“我一向在荊州,跟天師道素無交情,不過,我想他們曾經在吳地造成了這麽大的動亂,如果真的晉國大規模內憂外患,四處烽煙,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只不過,這同樣需要時間準備。而且,天師道和世家大族之間的仇恨極深,如果開始就起兵作亂,恐怕會讓本來可以暗中支持司馬國璠的那些世家,重新考慮,畢竟當年幫他們打跑了天師道,奪回家業的,還是劉裕啊。”
姚興點了點頭:“那就暫時不考慮這天師道的力量了,陶先生,你說的這幾股力量,倒確實可以利用,可是我真的有必要,為了幫你,幫這些劉裕的敵人跟劉裕為敵,就要跟劉裕撕破臉開戰嗎?以前我為了跟劉裕言和,可是奉還了南陽十二郡,現在為了收留司馬國璠他們,就要把這些得來不易的示好之舉全部葬送,你真的覺得值得嗎?”
陶淵明微微一笑:“上次陛下也不是主動交還南陽十二郡,而是劉裕派我前來索要,是他無禮在先,陛下當時同意送還諸郡,是不想為了無法防守的這十二郡而妄動刀兵,乃是仁義之舉,並算不得什麽損失,就象涼州,您曾經起兵滅了後涼,但也不是因為無法防守而撤軍,把攻佔的土地送給三涼了嗎?”
“可現在不一樣了,劉裕已經正式開始北伐,南燕已經危在旦夕,而您收留了桓謙等人,已經給了劉裕起兵的理由,就算你沒收留這些人,也曾經援助過譙蜀,甚至退一萬步,你現在佔了這關中之地,就足以成為劉裕打你的理由,畢竟什麽漢胡不兩立,北伐中原,收復兩京這些話,可是他成天掛在嘴邊的。”
姚興咬了咬牙:“可是劉裕這麽多年來,也只是在掌握晉國內部的權力罷了,打南燕畢竟是因為燕軍公然攻擊了東晉,擄掠百姓殺害官吏,作為國家,出兵報仇是必然的事,但我跟東晉可沒這麽大的怨恨,援蜀和收留叛臣,不過是在亂世中大家都在做的事,劉裕內有敵人,又想實現他的那個理想,恐怕更多的精力要用在內部治理上,不會這麽輕易地與大秦為敵!”
陶淵明笑道:“正是因為內部不穩,所以劉裕才需要對外打一些必勝之戰,來鞏固自己的權威,而如果能滅國奪地,有了更多可分配的利益,也能緩解這些矛盾,這就是劉裕打南燕的原因,不知道陛下有沒有注意到,為什麽慕容德在位之時,劉裕哪怕人家動員大軍要打到國門之外時,他都不敢主動反擊南燕,只能委屈求和,可是這慕容超一即位,他就馬上找了個借口出兵呢?你真以為,慕容超一次擄掠性的小規模攻擊,搶了兩千多百姓,殺了幾百個官吏士兵,就值得這樣起傾國之兵打滅國之戰?”
姚興的眉頭一皺:“你難道是想說,劉裕這次出兵,是有必勝的把握?”
陶淵明的眼中冷芒一閃:“在他出兵前,盡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希望渺茫,但是劉裕還堅持出兵,對於劉裕,我認為就軍事的認知和判斷,當世幾乎無人可敵,他看似冒險,但實際上都是見機行事,一步步地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就象這次伐燕,他開始打出要報仇雪恨,滅國破軍的口號,並借此征召了六萬大軍,這可是東晉多年來沒有拿出的強大軍隊,但實際上,他開始根本沒有全面攻燕,只是派先頭部隊去搶佔大峴山的穆陵關,這說明他的目的,最開始不是滅燕,而只是奪取燕國的山南州郡。達到這一步,就算是重創了燕國,也算是給北伐一個交代了。”
姚興若有所思地說道:“你說得不錯,劉裕確實開始只是奪取山南之地,但他很快就派大軍通過大峴山,直指臨朐,與燕軍決戰了呀,這還不夠冒險嗎?”
陶淵明搖了搖頭:“那是因為燕國給他這樣打了個措手不及,來不及在山南抵抗,而是盡撤南邊的守軍,退到臨朐一帶防守,甚至連慕容超的甲騎大軍,也是後來趕來的。”
“劉裕本隻想佔個山南,但發現燕國的守備空虛,甚至越過大峴山的先頭部隊,還得到了當地漢人的擁戴和歡迎,由此他得知南燕老皇帝去世,新主登基根基不穩,漢人又和鮮卑人離心,這正是一舉滅國的良機,所以這才一舉帶兵越過大峴山,前出臨朐與敵軍決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