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庾悅頓了頓:“還記得桓玄篡位前後的事嗎?在他篡位之前,各地的馬屁精都要搞出各種祥瑞,美好的事,說這是聖人出,河宴清什麽的,不過,誰都知道這是騙人的,只不過是為了討好桓玄,讓自己升官發財的勸進之舉罷了,要是劉裕今天也想自立,那也會是同樣的結果,說不定連我都要去找點祥瑞呢。”
說到這裡,庾悅冷笑道:“只不過,桓玄倒行逆施,屠殺清洗以前的北府軍宿將,又是巧取豪奪各大世家的家產,更是讓百姓交重稅,還讓荊州軍士在吳地和揚州到處為非作歹,引得民怨沸騰,最後就是長江發了大水,淹沒建康,死者數萬人,這不就是天降災異,以懲罰警告這些人間暴君的天人感應嗎?要是沒這場大水,只怕劉裕起兵也不會有這麽多人迅速響應呢。”
黑袍點了點頭:“你這樣說,也有些道理,天人感應這種說法,就是用來製約人間君王胡作非為的,跟五行更替理論一樣,為了王朝更替,建立新政權而發明的學說,畢竟,儒家學說是講究等級森嚴,不允許跨越自己階層的自立之舉,但如果是老天震怒,想要更換天子,改變人間的統治者,那就是受命於天,而不是為臣不忠了。只是,佛教在這點上,似乎更勝一籌啊。”
庾悅本來一直得意地在撫著自己的長須,聽到這裡,臉色微微一變:“怎麽更勝一籌了?你本來說佛家講的是來世報,可這回的現世報,本就是與他們自己宣傳的不符合啊。難道是想說劉裕的罪惡太重,所以直接就讓現世就報應了?”
黑袍微微一笑:“是啊,現在大晉的百姓,如果知道了劉毅戰敗,天師道大軍要直取建康的話,那會非常害怕的,尤其是吳地的百姓,曾經經歷過天師道上次作亂的苦難,更成驚弓之鳥,他們唯一能想的能指望的,只有劉裕的征燕大軍回歸,但因為劉裕的作惡太多,所以大軍染了瘟疫,這就是現世報啊。”
庾悅的眉頭一皺:“劉裕攻滅南燕,報了胡虜佔我土地,殺我漢人子民的大仇,也只是誅殺了慕容氏宗室,並沒有傷及無辜,這怎麽是作惡呢?如果連我都不信,那怎麽讓天下百姓相信劉裕作惡?”
黑袍正色道:“劉裕的大惡事可太多了,庾公啊,你是不是跟著他久了,都沒把他當成敵人,沒有想著去毀他的名聲,找他的麻煩了呢?”
庾悅的臉微微一紅:“也許有你說的這種情況吧,但我這次北伐一路跟隨大軍,所過之處確實是秋毫無犯,雖然圍攻廣固的時間長了點,最後攻城時殺傷極大,但這是奉天子令討伐不義,解救在胡虜治下的漢家百姓的正義之戰,怎麽也不能跟大惡扯上關系吧。”
黑袍冷冷地說道:“這劉裕的第一大惡事,就是妄開戰端,引發兩國生靈塗炭,你難道忘了嗎?就因為南燕小規模地一次向南方的擄掠,搶了兩千左右的百姓而去,劉裕就在幾乎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全部反對的情況下,強行出動大軍,進行征伐,這個說成是大惡,夠不夠?”
庾悅不甘示弱地回道:“這有什麽大惡的?是南燕先打破兩國的和議,出兵殺我將士,擄我百姓,難道劉裕作為大將軍,給人這樣打了也要無所作為?當時朝議反對出兵主要是害怕燕國兵強馬壯,我們北伐打不過,而不是說這一仗不應該打。”
黑袍微微一笑:“滅國大戰和出兵報復能一樣嗎?南燕出兵擄了兩千百姓,那你也報復一下,擄掠一下他們山南州郡的百姓,也搶回來千八百的,不就行了嗎?至於要象這樣的滅國大戰一樣,引得兩國幾百萬的生靈塗炭,陷入戰火之中嗎?而且,最後的那兩千百姓,救回來沒有?”
庾悅歎了口氣:“沒有,這兩千百姓給南燕的胡虜為了泄憤而殺害了,你這麽一說,劉裕確實是用兩國數以十萬計的軍民的鮮血和性命,來成就他的功業啊。你要說這是大惡,也勉強可以算是。”
黑袍點了點頭:“這只是第一個。其實劉裕的老婆慕容蘭,多年來委身與他,跟他共同經歷了多少風浪,本是應該珍惜這段感情,結果,慕容蘭為了阻止戰爭,被迫離開劉裕,回到南燕,他就算是出兵之前,也應該想辦法通過慕容蘭與南燕交涉,逼他們交還擄走的大晉百姓,就算慕容超和黑袍不願意,起碼也應該嘗試一下,這叫先禮後兵,也是中原一向以來的規矩。”
庾悅笑道:“這倒是的,當時沒人提過這個,劉裕說南燕主動撕毀和議,已經不必再打什麽交道,直接出兵就是,其實一開始我們也以為他只是以手中掌握的北府軍在揚州的兵馬,報復性地攻擊一下南燕的邊境,最多是拿下大峴山以南的地盤。”
“可是我們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出動了大晉幾乎所有的機動兵力,還讓吳地世家出糧出丁,連宿衛兵馬都用上了,打的是滅國大戰啊。也難怪連慕容蘭都最後跟他反目成仇,刀兵相見。嘿嘿,這種為了一已之私,家國都要拋棄,還真的是一大惡行呢。”
黑袍哈哈一笑:“是的,所以慕容蘭最後香消玉殞,也是對劉裕的報應,他為了貪圖自己的功名,把老婆都搭上了,當年戰國時的樂羊子,也是在攻滅中山國時,害得自己在中山國為官的兒子給人直接做成了肉羹,所以樂羊子雖然立了大功,但也給世人非議,劉裕做的,滅敵國逼死老婆的事,不也是同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