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之不慌不忙地說道:“你滅王愉滿門那次,證據確鑿,大白於天下,而且是我們北府軍京八黨剛剛建義成功,入主京城,這些世家高門居然就直接對我們的兄弟下手,所以靠了你的立威,其他的家族不敢再造次了,這些年來,一直聽你的號令行事。”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你要治理地方,治理象三吳之地這樣的區域,原來按你的設想,是想讓退伍的北府軍將士們擔任這些基層的吏員,靠了他們能統治各村各鄉,但實際上,北府軍的將士們因為文化水平不足,甚至大多數連字都不認識,就算給他們一些吏職,他們也無法勝任,繞了半天,最後還是得靠世家高門的子弟出任郡縣一級的官職,再靠他們的莊頭,門客們來控制基層的每個村,每個莊。”
劉裕歎了口氣:“是的,直到這回征伐南燕,我才明白這件事,給了爵位,吏職的兄弟們,回鄉後不象我們預料的那樣過得好,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
劉毅冷冷地說道:“其實,只要能多搞一些軍墾之田,讓兄弟們集中經營,再派些原來在軍中有些文化的吏員過去幫忙,未必不能經營得好。就象我在豫州,我的兄弟們…………”
徐羨之哈哈一笑:“希樂,別跟我們在這裡吹牛了成不,要是你的退伍兄弟們都能在豫州過得好,你還用費這些心思讓他們來建康城打工,成為你的地下軍團嗎?不就是因為他們在豫州,別說管一個村,就連自己家裡的百畝田地都管不好,給這些地方豪強們逼得最後只能賣地去職,走投無路了,才要找你嗎?”
劉毅的眼中寒芒一閃,恨恨地說道:“這就是我這回要再當豫州刺史的原因,奶奶個球,以前我沒有名份收拾這些白眼狼地頭蛇,這回正好借附逆的罪名,把他們全給收拾了。”
徐羨之搖了搖頭:“你現在還不明白嗎?收拾了以後,還是不行,咱們的丘八兄弟們沒文化,數數都不會,到時候你靠誰去當村長來管理全村,征丁抽稅呢?寄奴倒是有想法,搞庠序,培養我們的京八子弟們讀書習字,以後就是要有能力去管好各村各莊,但那得是起碼十年之後的事了,現在,我們仍然離不開世高子弟,士人們的相助。”
說到這裡,徐羨之看向了劉裕:“但是,這不代表我們現在就得屈服於這些士族,就是因為他們看準了這點,覺得離了他們,我們就一事無成,所以這些年來,他們越來越變本加厲,連你北伐南燕,都要看他們的眼色,用他們的糧稅丁口。換言之,劉婷雲串聯的這些士族,敢於公然在這次大亂中投奔妖賊,就是以為哪怕我們最後獲勝,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劉毅的眼中殺氣一現:“所以,我得動動刀子,讓豫州的豪強們明白,這個大晉的天下,是誰在主導。建康城中的世家高門我暫時不去碰,但豫州是我多年管轄的地方,現在有這麽多附逆投敵的,我難道還不能收拾了?”
劉裕微微一笑:“可是你要收拾的是庾悅啊,一來你沒有他通敵的證據,二來他也不是豫州的豪強,你要做的事,和你剛才說的這些目的,並不符合。”
劉毅哈哈一笑:“我剛才沒說完啊。我的意思是,你先讓庾悅當豫州刺史,我去當江州刺史,庾悅總算得了一個大州刺史之位,必然會欣喜若狂,然後借著清算戰爭中的表現,去巧取豪奪這些豫州豪強們的產業。”
“而我呢,就讓他逍遙快活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的,這個時間,我可以在江州重召無忌的舊部,順便收集這庾悅在江州打遊擊的時候,錢糧軍械從何而來的證據,一旦拿到了他暗通劉婷雲這個賤人,或者是跟天道盟有勾結,偷竊我大軍軍需的證據,嘿嘿,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拾他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是想先讓庾悅和豫州的豪強們產生矛盾,再一石二鳥,把他們都給解決了?”
劉毅點了點頭:“是的,這天下,是我們北府軍打下來的,不是他們世家高門或者是地主豪強的,平叛之後,是大好的重新立規矩的時期,我們不要錯過。當然,這前提是先把妖賊給徹底打垮消滅了,你想要軍功戰績,確立你帶頭大哥的位置,我不跟你搶,但是豫州,江州,兗州這三州之地,也請給我留一些。寄奴,這樣的劃分,你可同意?”
劉裕不動聲色,看向了徐羨之:“那羨之你的訴求和想法是什麽?”
徐羨之歎了口氣:“我得首先清查我們徐家內部才行,天道盟對我們各大世家的滲透之可怕,已經超過了我的想象,連我的貼身護衛,都全是他們的人,現在我還是待罪之身呢,這個朝中相位,恐怕也輪不到我,等穆之回來後,還是他的。”
劉裕搖了搖頭:“胖子有胖子的作用,戰後的安撫之事,需要他來進行,尤其是南燕之地的未來的廣州之地,甚至是巴蜀之地,這些胡虜和妖賊的老巢,需要他去清理。而羨之你的能力,你的身份,包括後續黑手乾坤的處理,都是非你不可,這一兩年的朝中相位,舍你其誰啊。”
徐羨之的眉頭微微一皺:“就算穆之不回來,其他世家高門也不太可能接受我坐這個相位,謝家的謝混,謝晦都在這次平叛中表現出色,郗家的郗僧施也是出了力,還有庾悅,如果希樂拿不住他通賊的證據,也無法對他下手。寄奴啊,此事你最好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現在的這個相位,得處理戰後的朝中權力分配,利益交割之事,不是這麽好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