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祗的眉頭一皺,說道:“道規哥,請收回成命,懷恩畢竟是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雖然一時糊塗犯了錯,但請念在他以前的功勞上,饒他這回吧,就算活罪難免,也先饒了他的死罪,讓他戴罪立功吧。”
所有峒蠻將士,也在阿西巴隊長的帶領下,齊齊地跪了下來,說道:“請劉征西收回成命,我等願為張隊長求情。”
劉道規平靜地說道:“軍中無戲言,若是誰犯了軍法,都可以戴罪立功,都可以有人求情就能免一死,那軍法就成了兒戲,誰都可以犯。張懷恩一是因為妒嫉,假傳軍令,說我要買這席子,二是在這裡公然挑起荊州本地將士和武陵援軍兄弟的矛盾,這第三,則是在這市場上,強取強拿財物,這三樣每一件都足夠死罪,我剛才就說過,如果他只是拿了兩張席子,我或可網開一面留他一命,但前兩樣罪一犯,別說我,就是我大哥來求情,也是軍法難容。”
說到這裡,劉道規的眼睛也變得濕潤了,他看著張懷恩,哽咽著說道:“懷恩,我的好兄弟,不是我想殺你,實在是軍法難容,你還有什麽話要交代的,現在就說吧,我親自送你上路。”
張懷恩突然睜開眼睛,哈哈大笑:“道規哥,沒事,都怪我,心胸狹窄,嫉妒他人,這才會知法犯法,我當時還沒意識到這些,現在聽你這些話,我明白了,兩張席子事小,影響軍中團結才是大事,這三樣罪,全是我犯下的,胡大全伍長,只是跟我行事,是我讓他抱著這席子的,而且,他也勸過我,叫我不要違反命令,私取百姓財物。”
劉道規點了點頭:“胡大全確實並非主謀,但也跟著你拿了這些東西,胡大全,你可知罪?”
胡大全哭道:“小的知罪,是小的意志不堅,貪小便宜,又以為我們也可以跟峒蠻兄弟一樣記帳,結果犯下了大罪,這事,這事是和我懷恩哥一起做的,要處罰,也是把我們一並處罰。”
劉道規正色道:“倒是講義氣的漢子,不枉跟了我這麽多年,不過,現在這不是講義氣的時候,你們一起犯了事,但也有主從之分,我處罰你們不是基於感情,而是基於法令,剛才我說得清楚,張懷恩的罪更多地是因為他口出狂言,破壞了兩軍的團結,又假傳我的將令,而你胡大全,並沒有犯這樣的罪,所以,你雖然私取貨物,但罪不至死,回去後,領五十軍棍,然後禁閉半個月,以示懲罰。”
胡大全咬了咬牙:“罪是我們一起犯的,我也沒有勸住懷恩哥,懇請道規哥能對懷恩哥也網開一面,大敵當前,先斬勇士,這對軍心也不好,雖然說軍法難容,但是道規哥你之前在大戰之際,也曾經改過法令,比如,比如這江陵城中不少人在桓謙打來時還以通敵呢,您不也是一把火燒了書信,結果城中人人為之感動,都效死至今嗎?”
“道規哥,懷恩哥他可是跟了你十幾年的貼身衛士啊,忠勇過人,這些年的征戰也是受傷多處,立功無數,這樣的勇士,因為一時的失控就斬了,實在是可惜,小的願意與懷恩哥一同領罪受罰,挨一百軍棍都願意,而且,而且我們願意直接編入這些峒蠻戰士的營中,與他們並肩作戰,同生共死。以實際行動來贖回我們的罪過。”
檀祗也跟著說道:“道規哥啊,我看這位胡伍長說得很好,法理不外乎人情,這是非常時期,他們已經認識到錯了,不過放他們一條生路,允許他們戴罪立功,這才…………”
劉道規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用求情了,我意已決。上次江陵城中的書信之事,與這次不一樣,城中的百姓不是我的部屬,他們曾經受過桓家多年的恩惠,桓謙打回來時,有些門生故吏暗中與之通款,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大開城門,允許他們來去自由,若是與我們為敵,就面對面真刀真槍地廝殺,若是回心轉意,忠於大晉而不是桓謙,那就既往不咎。這是我當時根據朝廷的法度作出的決定,不是什麽法外施恩,因為我接受荊州刺史的官印時,朝廷給我的指示就是要收取荊州人心,優撫為主,不要動不動地開刀殺人,諸葛亮的七擒孟獲,就是這種攻心做法,難道是諸葛亮也通敵叛國,養寇自重嗎?”
胡大全低下了頭,喃喃道:“我這個比喻不恰當,抱歉,但是…………”
劉道規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胡大全,你的罪是你的,他的罪是他的,不是混為一談,也不存在什麽戴罪立功的事,對於荊州其他地方的援軍將士們心有成見,尤其是對這些山中的蠻族戰士們看不起的人,大有人在,不止是你們,也包括不少江陵的軍民,如果連讓人家逛個半天集市都受不了,以後如何能精誠團結,聯手抗敵呢?張懷恩,你的妻兒老小,我會當成自己的家人一樣供養,而你的兄弟胡大全,也罪不至死,按律發落,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張懷恩長歎一聲,說道:“都是懷恩的錯,辜負了道規哥你的期望,也傷害了峒蠻將士們,隻請道規哥能答應我一件事,算是我最後的請托。”
劉道規點了點頭:“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幫。”
張懷恩正色道:“我的家人,現在在吳地,他們都以為我在這裡當兵做軍官,是非常光榮的事,今天我沒有機會再殺敵報國了,請道規哥以後告訴我家人的時候,就說我是在戰場上戰死的,我不想讓他們失望。”
劉道規轉過了頭,抹了抹眼中的淚水,說道:“我答應你的請托,你走之後,這兩張竹席我會買下,裹好你的屍體,親自運回你的家鄉,懷恩,我的兄弟,安心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