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劉裕回京以來,這座他幾乎從來都沒有用過的宅邸,就成為了晉軍的大本營,在蕭文壽等女眷都按戰時的統一法令安置到宮城後,整個大宅,就成為了劉裕的中軍帥府,一應僚佐,全都入住這裡,每天每時每刻,都在處理著各種軍情塘報,而正中的會客殿上,赫然放著部巨大的沙盤輿圖,上面標志著敵我兩軍的各種紅藍色的木製模型,有船有兵有馬,一目了然。
劉裕現在就站在這站沙盤的面前,他的神色平靜,但已經不複剛回城時的那種緊張,而十余名高級將校,也圍在四周,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是的,隨著沙盤上,那密密麻麻地停在建康城外江面上,被十余條船隻模型所代表的近千條戰船,已經離開了城西北方向的江面,而那盤踞在江北,連營數百裡的天師道大軍,也隨之撤離,可以說,建康保衛戰,終於勝利了!
孫處的聲音透出一種激動,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感覺:“寄奴哥,消息已經得到了確認,妖賊的大軍,已經在昨天夜裡全部撤離了,江北浦口那裡的大營裡,現在空無一人,而且,沒有埋伏,妖賊的後衛部隊還有四萬人左右,留守歷陽,可是船隊已經盡數離開,向著中下遊的方向駛去。”
劉裕點了點頭,目光仍然緊盯著模型中最大的一條船:“東吳號現在何處?”
虞丘進連忙說道:“東吳號仍然停留在歷陽南邊的江面上,還有六條巨艦也同時在此,一百五十條黃龍戰船,作為這些巨艦的護衛,妖賊的小船,載著軍士和輜重,先於他們撤離,看起來,盧循是在親自斷後。”
劉裕的眉頭輕輕一皺:“斷後的是盧循,還是徐道覆?”
朱齡石平靜地說道:“東吳號上,打著的是盧循的旗號,可是就在前天中午,一支由二百多條中型船隻,包括三十多條大海船所組成的船隊,卻是東向而去,這隻船隊沒有打任何的旗號,但是甲板之上,,空無一人,似乎是出海呢,我覺得,可能這支船隊,象是徐道覆的。”
沈田子哈哈一笑:“大石頭,你是想說,徐道覆和盧循再次翻臉,負氣出走,乾脆帶著海船想要出海遠航,另尋他處嗎?”
朱齡石搖了搖頭,看向了沈林子:“林子,前天你帶兵來援助京口的時候,我們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你可以把你當時的設想說說。”
沈林子微微一笑,看向了那江面之上,東去的那五個代表了出海水師的模型,說道:“一開始,我們都以為這支船隊是去東邊,登陸京口蒜山的,所以我奉了寄奴哥的帥令,帶兵馳援京口,但到了之後,我卻發現,這隻船隊毫無登陸作戰的意思,而且速度不算快,雖然有逆風的原因,可是作為海船,在江中行走,尚不及我們陸地車馬的速度,那就說明這些大船,不僅滿載了軍士,而且帶了很多輜重糧草。”
劉裕點了點頭:“分析得不錯,說下去。”
沈林子繼續說道:“海船隊不打旗號,甲板上沒有戰士,這些不過是故弄玄虛,掩人耳目的行為,之前為了攔截我們從青州南下的船隊,妖賊先後派了幾波,加起來有三四百條戰船的船隊出海,都是滿載軍士的,而這回又派出了這支船隊,加起來應該足有三四萬兵馬,這支力量,無論是北上鬱州,登陸江北六郡,還是南下會稽,禍亂三吳,都是不可小視,不打旗號,可能正是要掩蓋他們的真實意圖,那就是用徐道覆來指揮後面的登陸作戰。”
眾將聽得連連點頭,向彌沉聲道:“我同意林子的看法,妖賊見這裡有寄奴哥坐鎮,還有希樂哥也在這裡,還有我們這些人,北府軍的精兵猛將,盡集於此,這兩個月下來他們也證明了,攻不下建康,但退兵又不甘心,於是想改變攻擊的目標,避實就虛,去打我們兵力薄弱的地方,他們現在有水師的優勢,出海後可以處處登陸,我們很難防備,尤其是會稽和鬱州兩個地方,一個是江北六郡的大後方,一個是吳地的中心,偏偏都是臨海,易受到從海上的攻擊呢,寄奴哥啊,我建議我們要在這兩處分兵派將,增強守衛才是。”
王鎮惡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我不同意鐵牛哥的看法,妖賊應該是用的疑兵之計,絕不可能在這時候分兵他顧。”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王鎮惡,只見他不慌不忙地說道:“妖賊如果真的想分兵攻掠會稽,奪取吳地,或者是拿下鬱州,切斷青州到江北六郡的聯系,那不會在這個時候,而是會在圍城之初。現在他們大軍在撤離建康,意味著放棄對江東的奪取, 轉而回去奪取荊州,拿下西邊的半壁江山,以圖後舉。這種時候,最多只會出疑兵,而不會用主力分兵。”
沈田子不服氣地說道:“妖賊的兵力雄厚,就算分出去幾萬人,幾百條船,也仍然不損其主力,為何就不能分兵?”
王鎮惡微微一笑:“因為妖賊看似兵多將廣,但核心部隊仍然只是從廣州起兵的那幾萬人,其他的新附軍,要麽是俘虜我軍將士,要麽是地方豪強順風倒向,這些人的人心都不是很穩定,勢大來投,勢窮而去,現在妖賊攻打建康幾個月不成,損兵折將,每天營中逃亡的軍士都數以百計,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再分兵他處,只怕更加控制不住,這分出去的兵馬,怕是走不到半路,就會潰散一空呢。”
孟懷玉笑了起來:“那正好應了林子的分析啊,分兵出去的不是烏合之眾,而是徐道覆親自率領的精銳,這總可以了吧。換了別人也許帶不了兵,但如果是徐道覆,帶著他的精銳主力,幾萬人還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其他大部隊由盧循帶著,也不至於一路潰散呢。”
王鎮惡搖了搖頭:“不會的,這個時候的徐道覆,如果要打,一定是打荊州,而不是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