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寶的臉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動著,一個多時辰前,他身前那密密麻麻的步騎軍陣,這會兒已經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兩百余名渾身血汙,精疲力盡的步兵殘部,七零八落地散在陣後休息,他們是剛才衝進煙霧之中的那些步兵的幸存者,殺了大半個時辰後才發現打來打去都是自己人,這才連滾帶爬地逃了回來,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而慕容寶現在也是一頭霧水,他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自己中了劉裕的計,兩千精銳步兵衝入煙霧之中,十不存一,而前面進去的慕輿文的三百輕兵,估計也和更早時的三百輕騎一樣,全部完蛋了,現在自己的手中只剩下了五百甲騎俱裝,這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最後一支軍隊了,絕不可以再輕易地損失。
慕容寶回頭看著身邊的一堆狼煙,白色的煙柱直衝上天,他的額頭盡是汗水,大聲道:“再給我加料,再點一堆,不,點兩堆狼煙,我就不信了,宜都王也能這麽容易地給這些晉軍吃掉!”
一個副將走到慕容寶的身邊,小聲地說道:“世子,現在煙塵之中情況還不清楚,讓宜都王就這麽衝鋒,真的好嗎?萬一也中了埋伏怎麽辦?”
慕容寶咬了咬牙:“他不中埋伏就只有我中了,不管怎麽說,我們的兵力至少是對方晉軍的兩倍,就算宜都王跟他們纏鬥,我們最後殺出,也能取勝。”
副將勾了勾嘴角:“要不等煙霧散去再打如何?”
慕容寶恨聲道:“不行,劉裕這廝太狡猾了,萬一趁著煙霧逃跑了怎麽辦?那我們可就成了全大燕的笑話了!”
副將小聲地嘟囔道:“可要是宜都王現在不在對方背後,就算他們逃了,我們現在也不知道啊。”
慕容寶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就你知道!一邊呆著去!”
那副將搖了搖頭,正要離開,突然,他雙眼一亮,看著對面的煙塵之中,晃動著的人影,驚訝地叫了起來:“那些,那些是…………”
一頭碩大無比,鐵塔一般的大狗熊,肩頭扛著一柄足有一人高,五六十斤重的巨大長柄鐵錘,戴著惡鬼面當,衝在最前面,而他的身邊,五個全身精鋼鐵甲,身形壯碩,批著虎皮的家夥,持刀而衝。
在這些人的身後,數百名全副武裝,持宿鐵雙手大刀的北府軍將士,無聲無息地衝鋒著,他們的速度極快,雙腿如風車般地轉動,就象奔馬一樣,隻一眨眼間,就衝出四十多步遠,可是人與人之間的陣形,距離卻是保持得極好,步幅的大小都幾乎是一模一樣,非經年累月嚴格訓練的精兵,安能如此?
慕容寶驚得睜大了雙眼,甚至忘了下令,直到那個副將開始狂吼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請您下令,敵軍殺過來了!”
慕容寶如夢初醒,他突然大叫道:“快,快傳令,甲騎衝擊,把這些晉軍,踩死,撞死!”
副將大聲道:“得令!”他騎馬衝到了甲騎的面前,剛才還下馬休息的甲騎俱裝們,這會兒正手忙腳亂地跳上戰馬,因為他們的盔甲太過沉重,那些原地休息的步兵都在幫他們上馬和拿武器,場面一片混亂,而對面的晉軍奔跑如飛,眼看就要衝到離這裡不到三百步的地方了,那副將急得滿頭大汗,吼道:“列陣,快列陣,橫隊,三排,跟我衝啊!”
他一邊吼叫,一邊拿出了一枚號角,準備要吹起衝鋒之號,卻聽到一聲雷鳴般的鮮卑語怒吼之聲從身後傳來:“燕軍聽好,放仗不殺,頑抗到底,一如此人!”
副將的雙眼圓睜,轉頭看向了後方,卻只聽到一聲淒厲的長箭破空之聲響起,一枚閃著寒光的箭頭,直奔自己而來,來不及作任何的反應,隻覺得自己的前胸被什麽東西狠狠地一擊,然後五髒內腑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後心一涼,自己的靈魂一下子透體而出,在他栽倒馬下的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一隻奔跑的老虎,衝在了所有晉軍步兵的前面,離自己不到百步,手持一杆大弓,弓弦還在微微地震動著。
小崗之上,慕容垂的臉色陰沉,身邊的慕容德不可思議地搖著頭:“這些人,這些人是步兵嗎?兩裡距離,居然轉瞬即至,即使是騎馬全速衝擊,也就差不多這個速度吧,更別說身著重甲了。”
慕容蘭微微一笑:“吳兵輕果,而北府軍常年累月這樣負重訓練,迅捷如獵豹,阿德,我們應該慶幸,剛才用火箭消滅了他們大半。”
慕容垂的嘴裡喃喃道:“阿寶,頂住,頂住啊。”
燕軍的甲騎俱裝,畢竟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在經歷了被突襲的慌亂之後,也終於列成了陣勢,並沒有因為指揮的副將落馬戰死,而象多數軍隊那樣一哄而散,第一排的騎兵隊正高吼道:“衝啊,勇士們,鐵索連環!”
他一邊說,一邊從馬鞍上掏出了一條鐵索,拋向了身邊的同伴,那人接住後,迅速地往自己的馬鞍上的掛勾一搭,兩匹鐵甲戰馬,就這樣給拴在了一起,如此這般,這一列的整排戰馬,都是如此相連,當北府軍戰士們衝到離他們還有二十步的距離時,整排騎士,已經結成了一道鐵索,如城牆一般,看起來堅不可摧。
劉裕一邊奔跑,一邊箭無虛發,這些甲騎俱裝的騎士,個個身著重甲,即使是力量強如劉裕,這杆四石檀木大弓,也盡量避免前心之類的防護最強之處,咽喉,眼睛等處,成為了最好的射擊目標,百步距離箭斃那個副將之後,八十余步內,劉裕邊衝邊射,一連五箭,五個騎士,應弦而倒,可是敵軍的整排戰馬,仍然連立了起來,就連失去了騎士的戰馬,也仍然是吐著粗氣,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著劉裕。
劉裕厲聲大吼:“千萬別讓他們衝起來,先砍馬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