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辰時,太平城四區的一家會所。
“我姓馬,名壯,字子烈。”馬壯對著面前的男子,語氣誠懇地自我介紹道,“複旦附中五年級學生,為您的事業所感動,希望能夠加入您。”
“嗯,我看過你的檔案。”克努哈希點點頭,說道,“你是個成績優秀的學生,同年會競選也是雖敗猶榮,但我還是有幾個不理解的地方。”
克努哈希對馬壯的實際來意不是很清楚,但他完全想得到馬壯背後有人指使。
克努哈希沒有因此而不爽,因為他非常理解這種安排的原因,要是自己身邊都是自己人的話,太平道國也不可能多信任自己。
眼前的人拿著的是國會外交委員會一位叫做馬凌的議員的推薦信,似乎是這位學生的族叔一類的。想來是個關系戶?
但是真的是關系戶的話為什麽要來自己這裡?自己只是一個小國的反對派,一沒名聲二沒實權,來這裡有什麽好處?
克努哈希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是五年級學生,明年就要準備參加大考升學了,你來我這裡幫忙不會影響到學業嗎?”
“其實還好,”馬壯輕松地說道,“我的學習成績還可以,基本能上理想中的大學。”
克努哈希聞言,頓時對馬壯高看了兩眼。
作為議員的親戚,想必理想中的大學是天級大學吧?就算是有中學的推薦名額,那也不是那麽好進的。
馬壯知道克努哈希在想什麽,其實馬壯是故意引導他往自己成績特別好的方向去想的。
其實馬壯的水平也就中上而已,平常的成績也就地級有余,可以拿到天級考試名額但是不一定能夠上的狀態。
換算到後世差不多就是C9有余,華五邊緣。
但是禁不住馬壯有李秀的推薦信啊!
李秀非常明白要想馬兒跑,就要給吃草。所以李秀答應馬壯,要是事情完成得順利,就給他寫一份親筆信給想去的大學的校長。
“馬小友實在是人中龍鳳。都說年輕人是未來,有了你的幫助,想來我的事業必定更上一層樓。”克努哈希嘿嘿一笑,吹捧話不要錢似地向馬壯湧過來。
作為長期流亡海外的“運動員”,克努哈希的嘴皮子早就形成了肌肉記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那你有什麽想做的工作嗎?”克努哈希試探地問道。
雖然搞不清楚馬壯的目的,但是克努哈希並不排斥馬壯的加入。只要馬壯不亂來,他想幹啥就幹啥吧。就當給馬凌議員一個面子了。
“全憑盟主安排。”馬壯爽快地回答道。
這裡說的盟主,指的就是扶南·憲政爭取同盟盟主。馬壯用“盟主”這個詞,而非從“共和會”而來的會長這個詞,多少也表達了一點意味。
克努哈希不以為意,伸出了手。
“那麽,歡迎馬小友加入我們。”
出了會所,走在第四區繁華的大街上,看著無數市民擦肩而過,感受著熱鬧的市井氣息,馬壯隻感覺到茫然和一種疏離感。
世界的幕牆偶爾會被發現,它切斷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之網,讓人感受到一種疏離。
這種疏離並非來源於對現實中的錯位、荒誕或者不合理感到陌生與驚愕,而是來源於交流的本質的悲哀。
真正的交流是不可能達成的,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只是符號的傳遞,但是所指是由其他能指限定的,我們大可以默認每個能指與所指之間的的關系是清晰的,卻不能肯定每個人的清晰都是一樣的。
歸根到底,我們只是通過對語言的反應來確認對方理解了你的意思。
而這種確認也只是內心的確認而非兩人之間的確認。
就比如說我罵你,你生氣了,所以我可以肯定,在我們兩個人當中這句話都是罵人的意思。
可是我怎麽知道你是否真的生氣了呢?
世界的幕牆就這麽沉默地被放置在人與人之間,我們假裝用默認來令自己看不到這堵牆。
但是敏感者將一直感受到這股悲哀的氣息,縈繞在幕牆上。
馬壯很早就感受到了這股幕牆,但他不在於,因為他覺得自己可以憑借著兩本書的知識超越幕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若是將天下蒼生都視為芻狗,不謀求與他們的交流,那不就不必感受幕牆帶來的疏離了嗎?
可是馬壯現在才承認。
他不配。
區區一個侯爵之子,就擊敗了自己的苦心謀劃。
而一個公爵,又輕松地把一個侯爵家連根拔起。
而在公爵之上,還有方帥們,公將軍們。
馬壯在他們的眼中也只是芻狗。
那麽,馬壯願意當芻狗嗎?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鬱鬱乎久居人下?
若天欲我為安安餓殍,我必效奮奮螳螂。
如果怪叔叔的方法不能成功的話,我為什麽不試試另一條道路呢?
一條林登萬將軍和馬赫諾老爹的道路。
萬眾擎炬火,身敵海波瀾。
既然一切權力都會導致壓·迫,那麽能不能消滅一切能夠產生權力的機構呢?
**就是監獄,只有摧毀監獄,釋放裡面的所有囚徒,讓他們以自由意志聯合,才能徹底毀滅壓迫的根源。
可這也是馬壯茫然的原因。
自己走到這裡,又有多少行為是出自自己的自由意志呢?
他被李秀挑動心中的貪念去競選同年會會長,又被李秀挑動嗔念去為克努哈希服務。
那其他的欲念呢?是否早已被人挑動?
不知為什麽,馬壯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自己和她到底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的話,是我仰視她,還是我俯視她?
就這麽茫然地走著,馬壯居然又走回了第三區,就這麽走到了李府周圍。
腦海中的身影,就這麽從馬車上下來,走入了李府。
馬壯腦袋中轟的一聲巨響,僵在那裡。
孫沐雪。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