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目色一正,再次抬手,道:“陛下,袁黨黨羽遍布天下,不說其他,楊家,董卓就在京裡。今日不除他們,臣恐日後必為禍患!”
劉辯見王允這般固執,心裡有怒氣,但又上不來。
因為王允說的沒錯,楊家的心思,劉辯也猜不透,而董卓,就是一個大禍患!
“卿家,是想一同將楊家,董卓處置了?”劉辯道。
王允自然清楚不能,道:“陛下,臣請先除袁家,震懾董、楊,待時機成熟,一舉殲滅,肅清朝廷,穩固我大漢國本!”
劉辯看著王允,既生氣又無奈。
他說的有道理,除了目光短了一些,衝動了一些,自大了一些。
這家不是你的,你就任性的作嗎?
劉辯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王卿,你覺得,朝廷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麽?”
王允毫不猶豫,道:“陛下,臣認為是鏟奸除邪,肅清朝堂,正君立威!”
劉辯搖頭,道:“朕的看法是,一個字‘穩’。朕要穩朝廷,穩各州,穩士人之心,穩萬民之心!”
王允看著劉辯,面上似有不解。
劉辯坐直身體,沉色道:“自皇祖以來,黨爭酷烈,兩次黨錮,士人離德,民心渙散,弊政迭出,亂國之舉不窮。朝廷厄需的清除弊政,令萬民歸心,凝聚於洛陽,而不是無休無止的爭鬥、殺戮,使所有人惶惶嚇恐,憂懼不安!”
王允立即就道:“可是陛下,奸佞不除,天下永無寧日!”
劉辯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王卿,殺人不過是手段,不是目的。朕要士人心向洛陽,才德之士入朝,朕要民心歸附。殺戮,能震懾宵小,也能令賢能膽寒,萬民震怖。袁家一案,到此為止。”
王允還想再說,但迎著的,是劉辯面無表情,隱含警告的冷冽目光。
王允身形驟頓,猶豫了下,道:“臣明白。”
還知道進退,不錯。
劉辯微笑,道:“鄭泰那幾人,卿家打算如何處置?”
王允躬著身,想了想,道:“臣,以其他罪由,交給廷尉府。”
劉辯點頭,道:“其他人呢?”
袁家一案,除了那些大人物,還有諸多受牽連的大小官吏,處理不是,不處理也不行。
王允低著頭,稍作思索,道:“臣以為,重則入罪,輕則以罰錢贖罪。”
劉辯嗯了一聲,滿意的道:“卿家還是體諒朕的,尚書台的事,還需卿家多多承擔。”
王允雙眼激動一閃,連忙抬手道:“臣領旨。”
劉辯再次拿起茶杯喝茶。
王允卻沒有走,面有遲疑的道:“陛下,臣,建議,寬赦袁紹,以做安撫朝野。”
這王允學的很快啊。
不過,劉辯不能同意,道:“朕留著他還有用,暫時不能放。”
王允低著頭,若有所思,片刻道:“陛下,臣請再釋黨錮!”
兩次黨錮,對士人的傷害是無法估量的,現在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因為黨錮之禍,對朝廷失去心念,避世不出。
即便在朝的一些人,仍舊心有余悸,談之色變。
劉辯沉吟著,慢慢點頭,道:“準。另外,過些日子就是太后的生辰,再一次大赦天下。”
“陛下聖明!”王允伏地大聲道。
“陛下,”
這時,潘隱上前,輕聲道:“荀尚書,鍾廷尉求見。”
劉辯站起來,道:“天色晚了,朕就不見他們了,王卿家,伱去見見,順便了結袁家一案。”
王允起身抬手道:“臣領旨。”
劉辯走出小亭子,徑直出宮。
左栗跟在他邊上,出了朱雀門,東轉。
幾個月了,劉辯出宮次數屈指可數,黑夜中,城東仍舊燈火通明,來來回回的人絡繹不絕。
左栗跟在他身後側,低聲道:“陛下,前面不遠,是臨晉侯府邸。”
臨晉侯,楊彪。
劉辯看了眼,沒有說話。
又走了一陣子,劉辯的腳步,停留著在一個狀似尋常的府邸。
‘蔡府,蔡邕?’
左栗看著,心裡好奇,陛下這麽晚,來這裡做什麽。
蔡邕雖然是文壇大家,在朝野聲名顯赫,但卻是一個十分麻煩的人。
蔡邕交遊廣闊,喜好聚宴,他與閹黨,與何進,與袁家的關系都十分密切,即便是王允,蔡邕也是座上賓。
劉辯看著,心裡想的卻是他的女兒,十分有名的才女:蔡文姬。
“他女兒呢?”對於蔡文姬,劉辯知道的並不多,只是對這個時代這位特別的才女有些好奇。
左栗悄悄瞥了眼劉辯的側臉,道:“陛下,蔡小娘剛剛喪夫歸家。”
劉辯哦了一聲,這個他倒是不了解,頓了頓,道:“敲門。”
左栗上前要敲門,手剛抬起,大門就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素衣女子,十七八歲模樣,提著籃子走出來。
‘蔡文姬?’劉辯打量著,身子高挑,瘦瘦弱弱,素面朝天,形容淒婉,渾身的溫婉書卷氣。
她看著左栗,又看向劉辯,輕輕行禮,道:“客人是拜訪家父嗎?家父不見客,請回吧。”
聲音輕淡,仿佛沒有什麽力氣。
劉辯微笑,道:“朕……正好與蔡先生約好了。”
蔡文姬打量著劉辯,似有所懷疑,卻沒多說的走下了階梯。
劉辯目送她的背影,心裡暗自道:漂亮倒是漂亮,卻也沒有特別漂亮,大概是這身典雅氣質的加成。
左栗見著劉辯盯著蔡文姬不放,輕輕低頭,雙眼亂轉。
劉辯很快就收回目光,轉身走向蔡府。
才女看一眼就行了,還是正事要緊。
劉辯剛走上前,門房就阻攔,彬彬有禮的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不見客。”
劉辯早有準備,道:“告訴你家主人,沒有人可以不見我。你要是不通傳,我就硬闖了。”
門房頓時神色不善,見劉辯身後帶著十幾個人,猶豫了下,道:“公子稍等。”
劉辯卻沒有等,直接走了進去。
本來要關門的門房一見,急聲喊道:“這是議郎府邸,你們不能擅闖!”
他話音落下,就有五六個豪仆,手持大棒圍了過來。
劉辯沒有時間等,擺了擺手。
一隊便衣禁衛上前,強行分開,蹚出了一條路。
劉辯悠閑邁步,施施然的走入了蔡府。
家仆見對方人多勢眾,不敢亂來,只能等著家裡主人的命令。
此時,蔡府後院,蔡邕正在送客。
蔡邕身形高大,額頭寬大,眉頭細長,雙眸炯亮,兩頰有些贅肉,顯得臉很寬,一眼看去,十分精神。
“哎。”
他看著友人從後門離去的背影,不禁一歎。
這一個多月,他幾乎是閉門不出,以往熱衷的酒宴文會,他推的太多,得罪了不少人。
“主人,主人,不好了!有人打上門了!”家仆的跑過來急聲道。
蔡邕神情立變,慌亂的道:“是什麽人?”
家仆道:“不知道,是一個年輕人,帶了十幾人,門外好像還有。”
蔡邕望著大門方向,心裡沉重。
這些日子,他一直戰戰兢兢,生怕被連累,現在,終於是來了嗎?
蔡邕情知躲不過,沉默一陣,提心吊膽的向著大門口走去。
剛過中庭,就看到右手的亭子裡外站滿了人,有一個年輕人坐在裡面,微笑的看著他。
離的有些遠,蔡邕隱約覺得有些印象,但旋即猛的雙眼大睜,飛奔過去,到了亭子裡,他哐當伏地,道:“臣蔡邕,參見陛下!”
劉辯不知道他是被扳到了,還是過於驚慌,笑著道:“卿家免禮。”
蔡邕伏在地上,短短時間就想過了無數可能,聽到劉辯的話,忍不住的心頭一震,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他低著頭,滿臉不安的看著劉辯的笑容,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劉辯深夜來找他,是什麽目的。
劉辯見過蔡邕幾次,但都是人太多的時候,所以沒有什麽特別印象,審視片刻,道:“卿家,有些緊張?”
蔡邕能不緊張嗎?朝廷裡出事的那幾個大人物,都與他交情匪淺!
“臣,臣不緊張。”蔡邕說著,聲音都在發抖。
劉辯見狀,也就省去了客套環節,道:“卿家對袁家一事怎麽看?”
蔡邕雙腿一顫,差點跪地,臉角贅肉不自然的動了動,心念急轉,嘴上道:“臣與袁家,只是文章交流,並無私交,所以不太清楚……”
借著燈光,劉辯看到了他頭上的細汗,忽然也意識到了,笑容更多道:“朕是問,袁家一案,卿家是怎麽認為的?”
蔡邕陡然清醒,忙道:“袁家謀逆不臣,罪在不赦。”
劉辯道:“朕想卿家公開上道奏本,與一些人好好說一說。”
蔡邕立即道:“臣領旨。”
比預想的順利,劉辯起身。
蔡邕下意識的側身後退,給劉辯讓出路。
“卿家覺得,鴻門督學怎麽樣?”劉辯沒給蔡邕安心的話,隨口的道。
蔡邕心裡更緊張了,那鴻門督學,他在先帝時彈劾過!
他摸不清劉辯的心思,跟在身後,謹慎的道:“臣認為,頌聖人教化, 總歸是好的。”
劉辯抬頭看了眼月色,道:“朕想著,在我大漢十三州各建一學,教授諸子百家,收錄生員不論出身,有教無類。在學院中,再建一座藏書樓,人人可進學研、抄錄,借記……卿家覺得如何?”
蔡邕不假思索的道:“宣揚聖人教化,乃是無上功德,陛下聖明。”
劉辯嗯了一聲,道:“那這件事,朕就交給卿家去辦。”
蔡邕還是心懷忐忑,抬手道:“臣領旨。”
正走著,蔡文姬迎面而來,目光怪異的看著劉辯以及他身後的父親蔡邕。
劉辯與蔡文姬一笑,錯身而過,道:“加卿家為太常,兼任鴻都門學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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