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先,聽兄弟一句勸。近女色,貪財貨,是取禍之道。你還小,碰不得。”
“打住,又在說教。”
田鈞整了整衣袍,板起臉,反問他說:“我閱人無數,豈能被女色所騙?”
閱人無數?
耿並投去嫌棄的目光,正要反駁,聽他喃喃有詞:“我平生最是保守,喜歡將腳裹在裙擺裡、當做第二器官的女人。”
耿並低下頭,瞧見這群女奴赤腳踩在泥地裡,眉頭微微一皺。
“恐怕不見得吧!記得兒時,你最喜北市,望著胡人女子的肉脯,一坐就是一天。”
田鈞啞然失笑,眼珠貼著耿並轉圈。余光不小心窺見郭照,瞧她臉上泛起紅暈,正努力拉扯裙角,試圖臧住玉足。
想必肉脯的事,也被她聽去了。
田鈞惱羞成怒,生怕自己光輝的形象折損,狡辯起來:“勢安,不要憑空汙人清白,我幾時去過北市!”
他有些心虛,急想跳過話題,就說到正事,將話題引到耿並身上:“你不去黎陽,跟在我身後作甚?於禁走脫了,看你如何交代?”
“有子龍在黎陽驅馳,要我有何用?”
耿並自我認知十分到位,從懷中摸出一張絲帛,遞到田鈞面前。
“駐馬坡前,有個鬼鬼祟祟的曹軍斥候。他特意躲過於禁的部曲,將我攔下來,遞來這封書信,千叮萬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田鈞很是意外,不知道自己幾時在曹營中有了眼線?將絲帛取來,望向耿並:“人呢?”
“走了。”
走了?
田鈞不再理會他,趕緊攤在手上,低頭細細查看。隨即發出嘖嘖稱讚,眉眼間映起喜色。
“曼成是真君子,古人誠不我欺。”
田鈞讚美一句,拍案而起,將絲帛揮舞在耿並面前:“勢安,信不信此物在手,蕩陰我有。”
曼成是何人也?耿並絞盡腦汁,確實想不出來。
見他一臉質疑之色,田鈞不由笑了起來。
“勢安,我就知道你不信。莫要小覷這一封小小的書信,若想賺來蕩陰,非它不可。”
耿並哦一聲,心中則不然。
田鈞將他神情都看在眼中,知道耿並不信,也懶得說破。自顧自下了一道軍令,仿佛蕩陰已在手裡。
“傳令拔營,全軍加速,明夜在蕩陰城下扎營。”
田鈞大步離去,走到寨門外,忽然露出笑臉,一臉不善的看向耿並。
“勢安,有個差事勞煩。”
田鈞指著身後的女奴,示意給耿並,對他說:“你挑二十個精卒,送他們去黎陽。”
“黎陽,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耿並雙手一攤,表示此事應付不了:護送女子,本就是苦哈哈的差事。何況黎陽,目下還在曹操手中。
“我不妨與你作賭。”
田鈞微微停頓,故意將聲音拉得很長。
“我保管你到黎陽之後,城門上插的是我田字旗幟。”
“另外,這些女子赤足行走,有傷風化,你想個主意。”
老子又不織席販履,能想出什麽主意?耿並啐了一口,眼巴巴看著田鈞越走越遠。
三月初九,夜黑風高。
田鈞領著部曲,來到蕩陰城外,駐扎在史渙廢棄的營寨。下令將人馬攏住,旗幟放倒。不點燈火,放出斥候,只等三更來臨。
田鈞帶著十余個近衛,趁夜摸黑到城牆下數百步,近距離觀望蕩陰城牆。
李典在信中,已經將情況說明。
原來生擒趙睿之後,史渙就讓剩余部曲換上袁軍裝束,推著趙睿來到城前,騙開了蕩陰大門。
曹軍佔住城門之後,長驅直入,於是陷城。守城的王、李兩位副將,寧死不降。縣令於晟投誠,與大將趙睿一齊被綁送白馬。
李典之所以去黎陽,是為詢問兄長李整的下落。在營中找到百十個幸存的李氏部曲,這才知道原來堂兄已經罹難。
雖說李整之死乃是偶然,但是李典傷心之余,卻打聽到一個消息,那就是李整生前,於禁就多次想貪墨李氏部曲。
李典心生不喜,於是糾集殘余部曲,想將這些人帶走,結果遭到於禁製止。李典就假意領部曲跟從史渙,隨他去取蕩陰。
城破之後,被史渙安排協助守城。李典本來就想率僅存的部曲去投田鈞,遂心生獻城之計,讓斥候暗中與田鈞約定。
“就是那處!”
田鈞指著女牆一角,吩咐左右:“二三子回營傳令,讓弟兄們打起精神,今夜城上火光亮起,就是獻城之時。”
左右得令,趁著夜色悄悄離去。
田鈞心中不無擔憂:李典的裡應外合之計雖然精妙,但是風險同樣不小。
一來是他二人部曲太少,河北降卒又搖擺不定,萬一有個變故,非但城池取不下來,反而有將自己折進去的可能。
二來就是李典為人雖然信重,可誰也不能保證,他這計謀就一定不是衝著田鈞來的。萬一李典甩個心眼,田鈞就會萬劫不複。
雖說李典在信中做了詳細布置,將謀劃說得清清楚楚:
三更他會率部曲控制城門,然後舉火三次為號,田鈞率部進城之後,直逼西市,將被囚禁在此的河北士卒盡數放出。李典則趁亂去曹軍營寨防火,合兵之後,再一同進攻縣牙,則蕩陰可下。
縣城之中,想必關押的袁軍不在少數,如果以上兩條計策都能奏效,取下蕩陰十拿九穩。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此計並非田鈞所設,因此田鈞不得不防。
遂潛回營中,脫去常服,換上士卒甲胄。將河北降卒按二十人分為一隊,每隊遣一個解厄營士卒作為隊正, 這才稍微放心。
夜色漸深,田鈞將部曲拉到城下,匍匐在護城河外。洪水過境之後,留下許多大大小小的雜物,正好用於遮蔽。
城頭上火炬通明,可以清晰瞧見不少士卒晃動的身影。隨著三更將近,人困馬乏,巡防的士卒漸漸困頓。三三兩兩,各自依靠在女牆邊,抱著武器酣睡起來。
突然烏雲密布,冷風吹面,料峭的春寒激得人為之一顫。再抬頭時,只見城上人影綽綽,有數十個士卒從兩側馬道快速湧上。
田鈞不由凝視,見到一個個揮舞著長柄武器,不斷落下的身影。這些人,想必就是李氏家族的部曲。
城樓上一陣輕微紛亂,李典的暗殺,似乎遭到了小部分曹兵的抵抗。緊接著傳來一陣兵器械鬥之聲,田鈞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出,緊張得雙手死死抓住地面,生怕李典事泄。
好在不久之後,長夜又恢復死寂,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一樣。
田鈞靜氣沉心,等待激動人心的時刻來臨。
果然,城樓上忽然亮起一支火把,在高聳的城牆邊輕輕搖動。
一下,兩下,三下。
田鈞暗喝一聲好,趕緊讓身旁的士卒也敲起打火石,點燃一支火把。然後依樣畫葫蘆,對著城牆晃了三次。
就聽到一陣絞盤聲響,護城河上的吊橋開始咿呀降下。田鈞率領部曲謔一下站起身來,瞧見蕩陰城門已經被放開一道口子。
“入城之後,留下一百人守住城門,不準放任何人離去。”
“其他人都舉起火把,隨我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