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進了寺門,走上台階,負手環視一顆顆腦袋,心裡生出如是感慨。
都說蟻多咬死象,這幾百號人但凡有幾個硬氣的抻頭,耗也能把自己等人耗死。
不過發完牢騷,卻還得安撫眾人,免得人心浮動,再起禍端。
李四默契的站出來,眯著眼睛把刀剁進柱子裡,小嘍囉們嚇得一哆嗦。
“都抬起頭來,好讓你們得知,鄧龍那廝死的不冤。”
他賣了個關子,小嘍囉們果然好奇的看過來。
李四繼續道:“這位大師,原是小種經略相公帳下提轄,跟西夏人見過刀槍,有萬夫不當之勇,萬軍之中取敵酋首級,也如同探囊取物,想來你們已經見識過他的厲害。”
小嘍囉們惶恐萬分。
李四又道:“這位也是響當當的好漢,人稱操刀鬼曹正的便是,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的親傳弟子。”
寺裡寂靜無聲。
李四輕笑一聲,指著張安道:“至於我家哥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張安張良卿。”
有滄州柴大官人和梁山眾人幫著宣傳,張安的俠名,在山東河北一帶也算是如雷貫耳了。
小嘍囉們噤若寒蟬,當即七嘴八舌的恭維起來。
張安詢問一番,點出小頭目來安撫,讓大夥各司其職。
眼下剛遭變故,不宜調整人事,且過一段時間再說。
又讓人下山通傳,將崔九陳達唐俊三人叫回來,順便將鄧龍收攏下葬。
辦完這一切,張安扭頭看向魯智深。
魯智深當即擺手道:“灑家知道賢弟的意思,不過這頭把交椅灑家卻坐不來,灑家懶得操這份閑心,賢弟能者多勞。”
張安再看向曹正。
曹正笑道:“哥哥別看我,小人可是良民,山下還有妻小,就算日後落草,也越不過哥哥去。”
頓住一下,他打趣道:“哥哥是小人師母的結義弟弟,論起來還是小人師叔,這寨主之位,哥哥就坐下吧。”
張安聞言,不再推辭。
“那我就不跟二位客套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笑道:“應當的!”
等崔九和陳達唐俊三人上山匯合,又介紹給小嘍囉們認識。
張安道:“四兒,吩咐下去,今日大擺宴席,給大夥壓驚。”
小嘍囉們聽了,心徹底放下,山呼海嘯道:“大王英明!”
當即殺豬宰牛,生火做飯。
曹正告罪道:“哥哥,提轄,諸位兄弟,此間事了,小人便先告辭了,往後山高水長,閑暇時來小人家裡做客,小人掃榻以待!”
張安也不挽留,知道他家中妻子還在等消息。
“好,我送你。”
曹正見山上初定,還亂糟糟的,知道張安正忙,當即拒絕道:“哥哥留步!”
無奈,張安只能在寺門口目送曹正下山。
送走了曹正,張安正好回去,卻見崔九從旁邊竄出來,神色凝重,湊過來小聲道:“三哥,提轄,且跟我來。”
魯智深下意識皺眉,以為又遇到麻煩。
張安卻是猜出了些端倪。
兩人跟著崔九,拐進一處偏殿。
但見偏殿門口血跡斑斑,正沿著台階往下流淌。
陳達和唐俊站在台階上,捧著樸刀戒備的守在門口。
兩人腳邊,躺著好幾具屍體。
那血正是從這些屍體上流出來的。
魯智深大怒,喝道:“難不成還有人不死心,欲行不軌?”
崔九把食指放在嘴邊,低聲道:“提轄切莫高聲。”
陳達和唐俊兩人推開門,伸手把幾人讓進去。
魯智深哼道:“搞什麽鬼名堂?”
崔九不答,只是道:“提轄息怒,進去一看便知。”
等眾人邁進門,隻覺得眼花繚亂。
房間裡堆著大小不一的木箱,前頭幾個箱子已經打開,裡面是碼放整齊的銀錠。
後面的箱子裡,還有裝金餜子,各式珠寶玉石,奇珍古玩的。
“乖乖!”魯智深倒吸一口氣,差點咬到舌頭。
崔九捶掌,可惜道:“弟弟審問過,原還有不少古籍孤本,名家字畫,可惜鄧龍那廝不識貨,全給糟踐了。”
張安心中的驚訝一點也不比魯智深來得少,盡管之前心中有些猜測,可真見到了,還是覺得振奮。
“清點過沒有?”
崔九點頭道:“時間比較倉促,隻草草估算了一番,這間屋子的錢財珠寶,總額不下十萬貫。”
他伸手指向門外的屍體,繼續道:“我審問過他們,數目大概對得上。”
頓住一下,他抱拳道:“那幾人趁火打劫渾水摸魚,來此處偷盜錢財,弟弟先斬後奏,請三哥責罰。”
張安擺擺手,道:“不必自責,你做得對!”
魯智深突然一拍大腿, 怒道:“早知如此,灑家該將鄧龍那廝千刀萬剮才是,一拳了結狗命,便宜了他!”
張安不解道:“提轄何出此言?”
魯智深神情激憤,痛心疾首道:“這麽多的不義之財,要殺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家才能搜刮得來?”
張安聞言搖頭。
魯智深瞪眼,怒著問道:“怎地?灑家說錯了?”
“提轄想岔了!”張安走到箱子邊,俯身撿起一塊金餜子在手裡掂了掂,歎道:“小門小戶尋常人家,如何能有這種東西?”
魯智深一怔,若有所思。
“賢弟的意思是......”
張安把金餜子扔回去,拍了拍手,道:“提轄聽沒聽過生辰綱?”
“灑家怎會不知!”魯智深下意識脫口而出,隨即驚得說不出話。
“這些不會是......”
張安點頭道:“可能性很大。”
大名府梁中書為了巴結太師蔡京,每到老丈人的壽辰都會準備貴重的賀禮,差人一路押送到東京。
一路要經過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崗、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
“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些金銀財寶就是去年的生辰綱,不想竟被鄧龍劫了。”
魯智深沉默了好一會,苦笑道:“如此說來,鄧龍那廝也算做了一回好事。可惜已經被灑家一拳打死了,否則,灑家還真想敬他一碗酒吃。”
張安失笑,聳肩道:“其實現在敬酒也不遲。”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