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村的父老鄉親熱情相送,一直到了二龍山腳下。
張安停下腳步,抱拳道:“鄉親們,請回吧!再送下去,可就上山了,咱們還得準備飯菜招待大家。”
眾人一聽,打趣道:“咱們不送了,替大王省下一頓。”
大夥聽了,哈哈大笑。
又有人踮著腳喊道:“大王以後有暇,可要常來咱們村裡做客。”
張安看著那人,笑道:“依我看還是少去為妙,被山上土匪光顧,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怎麽能一樣呢?”那人急了,梗著脖子道:“要是別的土匪來了,咱們跟他拚命,可大王來了,咱們好酒好菜招待。”
辭別了鄉親們,楊志還在傻笑。
作為手刃范陶的執行者,他也成了鄉親們眼裡為民做主的英雄好漢,受到的尊敬僅次於張安。
他對張安已經欽佩到五體投地。
原來做土匪還能做到這份上。
值了!
便是以前做官時,也沒有如今風光。
劉雲娘回頭望著遠處嫋嫋炊煙,一時出了神。
她只是個鄉下婦女,這些天驚心動魄的遭遇讓她覺得像做夢一樣。
從今往後,她就是賊了。
想到這,難免心頭惴惴。
正糾結的時候,耳邊傳來張安溫和的聲音。
“後悔了?”
劉雲娘輕輕搖頭,呢喃道:“只是一時間還有些想不開。”
山上的風將衣裳吹得咧咧作響,張安的說卻擲地有聲:“只要是選擇,就會有代價。”
頓住一下,他又繼續道:“胡思亂想知會自尋煩惱,緬懷過去不過是在記憶裡刻舟求劍,憧憬未來,也多半是自欺欺人的望梅止渴。過去的事,翻篇了就翻篇了,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人還是要活在當下。”
劉雲娘屈膝行禮,道:“多謝大王開解。”
起了身,她偷偷瞄了張安一眼,羞答答的說道:“大王實在不像土匪。”
大夥聽了,心裡都有些怪異,他們也有這種感覺,卻沒人敢說。
回了山寨,還來不及整頓,便見一名小嘍囉帶著人,二者全都是臉色驚惶,後者更是進了大殿便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道:“大王要為咱們做主啊!”
張安定睛一看,隱約間覺得有些面熟。
“你是下河村的?”
那人抬起頭道:“小人姓胡,是下河村木匠,此來特地向大王求救,還請大王救救咱們村裡的父老鄉親。”
張安皺眉問道:“起來說話,到底出了什麽事?”
胡木匠一拍大腿,哭道:“馮山那豬狗不如的東西,吃了大王的鞭子之後心懷怨恨,竟偷偷跑到縣裡報官,說咱們下河村父老勾結大王,眼下縣衙的官兵來咱們村裡拿人問罪了。”
“混帳!”陳達氣的火冒三丈,抽出腰刀厲聲道:“三哥,我去殺了他。”
何止是他,大殿裡其他人聽了也是恨不得咬碎鋼牙。
如此不識好歹,恩將仇報,屬實該殺。
“把刀收起來!”張安喝住陳達,原地踱了幾步,心裡飛速盤算,扭頭看著胡木匠問道:“我且問你,官兵來了多少人?帶隊的又是誰?”
胡木匠不太敢肯定,斟酌了片刻回道:“總有百八十人,帶隊的都頭姓姚,是本村姚大戶的堂侄。”
張安點點頭,吩咐道:“帶胡木匠下去吃一盞壓驚茶,通知其余小頭目速來大殿商議。”
小嘍囉領了吩咐,將胡木匠帶下去,又有人跑去通知小頭目。
唐俊遲疑了好一會,開口道:“三哥,會不會有詐?”
說罷,又看向楊志詢問:“製使說呢?”
楊志緊擰眉團,沉聲道:“唐俊兄弟的擔憂不無道理,不過我聽哥哥的。”
他這一說,眾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張安身上,等著他發話。
“先不急,下河村有咱們山寨的耳目,實情到底如何,想來一會就能見分曉。”
話音剛落,得了通傳的小頭目們陸陸續續進了大殿。
大夥表情凝重,行禮打過招呼後靜靜的站好。
見人到齊了,張安環視一圈,開門見山道:“想來諸位兄弟應該也知道我請你們來的目的。”
“大王隻管吩咐,小的們絕無二話。”
“是啊,官兵狗膽包天,敢到咱們二龍山的地盤張嘴呲牙,該給他個教訓。”
也有人持反對意見。
“大王,小的愚見,應該三思而後行,別衝動之下中了圈套。”
又有人附和道:“貿然出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咱們山寨所倚仗的無非是二龍山易守難攻的天險,如果到了下河村和官兵捉對廝殺,無異於舍長取短,只會帶來沒有意義的傷亡。”
這句話說到許多小頭目心坎裡去了。
大部分小頭目雖然不敢表態,心裡卻都是這麽想的。
大王願意做“義匪”,他們這些當手下的心裡雖然犯嘀咕,卻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大王願意分發錢財給山下百姓,也輪不到他們指手畫腳。
更何況他們也得了,算是兩全其美。
可如今要發兵下山和官兵硬碰硬,不少人都遲疑了。
如果是為了山上的兄弟,那自然沒話說。
可為了一群無關痛癢的百姓,犯不著拚命。
正巧此時,安插在山下的耳目回來了,他的敘說和胡木匠大差不差。
張安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裡飛速盤算著。
跟這些小頭目說什麽大義,完全是雞同鴨講。
畢竟土匪的義氣隻局限於山上的土匪。
可袖手旁觀見死不救肯定不行。
想必此時上河村也等著他的反應呢。
還有大王莊和小王莊。
這件事解決不好,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都付之東流。
頃刻間,人心就散了。
以後發再多的錢,也只會讓人覺得虛偽。
“兵我是一定要發的。”張安的口吻不容置疑,咳嗽一聲,哼道:“官兵的操行,想來兄弟們也知道,雨過地皮濕,拿人問罪只是由頭,只怕咱們發下去的錢財也要被搜刮一空。”
頓住一下,張安厲聲道:“那是兄弟們拚命掙來的錢,有人想搶,我張三第一個不同意。要是讓別的同行知道官兵在咱們二龍山的地盤撒野,咱們反倒當起了縮頭烏龜,恐怕要笑咱們沒長卵袋,以後休想抬起頭來。”
話雖沒錯,可小頭目們怎麽覺得像是歪理?
矛盾不是集中在官兵和下河村的刁民身上嘛?
大王三言兩語,怎麽就變成官兵騎在二龍山頭頂拉屎撒尿?
可偏偏大夥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傳我命令,肯隨我下山的,每人賞錢三十貫。”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三十貫的重賞,讓小頭目們心紅眼熱。
話還沒完,張安繼續道:“各小頭目,肯帶隊下山的,每人賞錢五十貫。另外,只要小隊內每有一個弟兄,就多領一貫錢。”
“大王此話當真?”一名小頭目內心激動,抱拳問道。
“我張三決不食言。”張安笑著對那小頭目說道:“舉個例子,比如你領著二十名兄弟下山,算上你的賞錢,一共能拿七十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