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李蛟便可將二老接到府中照顧,也就能多照顧九娘,二來,一直不開口,省了許多麻煩,能順利致仕,也能暫時讓皇上放下戒心。
待得安靜下來,李蛟坐到他床前,“義父何苦如此。”
魏大人並不睜眼,卻有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李蛟忽然覺得,也許自己錯了,這朝堂,並不是什麽好歸宿,身處局中,也是身不由己。至於皇上的秘密,不好奇是假的,但是他不敢知道。
出了房門,見月至中天,才發現已到了深夜。月大如盆,明如懸鏡。只是腹中饑餓尤甚,再好的美景也無心細賞。
去廚房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幾個饅頭。朝不保夕的日子也不是沒經過,所以李蛟並不挑嘴,抓起一個饅頭剛咬了一大口,忽然目光觸到了一個人。
瑩白的月光下,院中的老樹似是多了一層朦朧的柔光,孟鯉站在樹下獨自飲酒,背對著他,不知是何心境。
李蛟幾口吃了一個饅頭,手中又拿著一個向他走去。
“季懷深夜為何在此?”
李蛟並無多想,只是隨口一問,但到了孟鯉這兒,就變了意思。
“九娘已經睡了。”
李蛟忽然明白他會錯了意,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孟鯉喝了一口酒,手中攥緊了小酒壇,忽然打斷他:“子恆你說,何為君子?”
李蛟想了想,“我自認雖不算是個君子,但蹉跎三十余載,無論何處立身,隻循著心中公義,絕不肯暗室虧心。”
孟鯉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移開,遂又說道:“從前我隻覺得,君子立於天地之間,自當身正志堅,孜孜求索。後來當了乞丐,方才知道書上的東西,甚至換不來一個饅頭。後來我遇到了你,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又覺得世上總還有那麽一點清明。”
孟鯉舉起酒壇,“子恆,我敬你。”
李蛟手中沒有酒,舉起饅頭意思了一下,又跟著他喝酒的動作咬了一口。
“子恆你知道嗎,我從前很佩服你,覺得你總是異於常人的堅強與冷靜。”
孟鯉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以前既使我做了乞丐,也始終覺得自己仍是君子,但是後來我發現我不如你,子恆,你才是君子。有時候我甚至都討厭你那從始至終的赤誠,我一直期待著看見你的虛偽,哪怕只有一點點。”
孟鯉晃了晃喝完了的空酒壇,無力地垂下手:“現在我明白了,做君子也是要有本錢的。像你一樣富可敵國,武藝高強,或許才可真正的無所畏懼吧。”
李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是清貧書生,若胸懷廣大,剛直守端,也可算是君子。”
孟鯉苦笑著,“我不是君子,也做不得君子了。人生叵測,君子總是沒有好結果。”
李蛟見他言語間很是消沉,聯想到他考試後的種種,推測他似有灰心之意,便開口安慰道:“我既虛長些年歲,又浸淫官場多年,自是閱歷更多些,季懷不必妄自菲薄,若論起來,我覺得自己很不如你。你還年輕,若此試不中,下次再考便是。至於九娘,我定拚盡全力,哪怕多留她一刻也好。”
孟鯉回頭,正對上他推心置腹,坦蕩炙熱的眼神。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子恆,我實在對你不起。”
李蛟隻道他是覺得虧欠自己,便擺擺手說道:“自家兄弟,無妨。”
手中的饅頭更冷了,李蛟還是毫不在乎地幾口吞下,又轉回房間休息。他並未察覺身後孟鯉複雜的目光。
子恆,我不怕你怪我,我只怕你有一日知道了一切,卻仍不怪我。
最近九娘昏睡的時間多了起來,眾人心中都知道,那一日怕是要來了。
魏大人多日不曾入宮,看著精神倒是好了許多,卻始終不能言語。眼看著到了春種的時候,公事也多了起來,那邊的典禮也要籌備, 府裡府外的忙,李蛟隻覺得分身乏術,疲累萬分。
這日終於得了半日的空閑,李蛟本想好好睡上一覺,誰料李鏡大剌剌地走了進來,連拍他好幾下,直到他睡意全無。
李蛟很是惱怒:“你不去店裡盯著,來這裡做什麽?”
“做生意很是無趣,都不如去抓兩個飛賊。再說店裡有掌櫃,我在那裡也沒什麽用。”
李蛟伸手錘了他一下,“你知道什麽?眼下皇上要大婚,各地的官員藩王都往這裡趕,京裡亂的很,多少人都是生面孔。不怕他們鬧事,就怕有人另有所圖。”
李鏡有些不解,“圖什麽?”
“拉攏我的,自然是見我能主持大典事宜,以為皇上對我青眼有加。和我做對的,除了眼紅的,剩下的就都是皇上的人。他雖說了和我們議和,但是他肯定還防備著我們,就像我們也防備著他。”
李鏡點點頭,剛要出去,李蛟叫住了他,“能打開魯班鎖的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回信。”
李蛟打定了主意,得去問問九娘。前幾日她忽然清醒,讓他覺得,此事似乎還有轉機。
“你去吧,迎來送往的,小心些。”
李鏡應下出得門去,過了一會兒李蛟剛要睡著,張嬸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老爺,九娘似是醒了。”
李蛟本沒在意,起身問道:“叫義父義母去看過了嗎?”
張嬸見他沒明白,心裡急壞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明白:“不對,九娘是變回來了,正常了!”
李蛟大驚:“快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