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怕李蛟擔心,尚能勉強自持些,只是口渴的厲害,夜裡也要起身飲水。李蛟察覺異樣,趕緊派人去請周賢來。
凌展教的指法,三日一次,已經施過四次,性命應是無礙,只是恢復武功的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李鏡看上去也並不是多失望,但是李蛟知道,武人一生所追求的都是登峰造極的境界,前段時間自己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尚且讓自己心有余悸,更何況李鏡少年天才,假以時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往日他又自視甚高,驟然遭此變故,李蛟更希望他能鬧一鬧,而不是如此懂事。
“李鏡,從前你總說你不是文人,不用取字。如今你馬上就十七了,我記起你父親書生意氣,每每想起總是難安。哪怕只是為了紀念你父親,我給你取一個小字可好?”
李鏡放下茶盞,微微點點頭。
李蛟閉了眼,往回咽了眼淚,又說道:“你父親與我僅有數面之緣,但他自持坦蕩,是天下第一君子。無論將來你能不能恢復,都要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君子立身,先得立心,你的字,承君,可好?”
李鏡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又徐徐點頭。
正在這時,周賢踏了進來。見李鏡一直握著茶盞,隨即一下衝上來順手奪下,反手把脈,心中大驚。
“是不是渴的厲害?”
李鏡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點頭。
周賢一臉驚懼,“絕不可再飲水!”說著,卻一直沒松手。
李蛟忍了半天,看周賢把完脈,才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周賢想了想,說道:“李鏡被人害了。”
二人都是一驚,李鏡問道:“何人害我?”
周賢搖搖頭,“這個我不知。之前不見你有何症狀,隻覺你內力微弱,我還當是重傷的緣故。今日聽人說你總是口渴,又親眼所見,方才懷疑是有人換了你的藥。之前你染斷魂草之毒,需要烏貝做藥引,定是有人將烏貝換成了藥性相衝的白芍,才引得你武功日減,口渴難忍。時日已久,恐怕此時藥性已入心肺,難治了。好在大人求得凌大人的點穴法,鏡少爺性命無礙。只是若再如此飲水下去,重聚的血脈被衝散,恐怕會前功盡棄。”
李蛟一聽,如同五雷轟頂,他抓著周賢的胳膊急切地問道:“若我能求得凌展出手,此毒是否可解?”
周賢一臉悲憫,輕輕地搖了搖頭。
“中毒日久,白芍早已入得心泉,不僅武功盡失,已經沒有了再恢復的希望,即使重頭連起,心泉氣海盡毀,恐怕根骨已斷絕不可再入武林了。”
李蛟默不作聲,李鏡卻看似豁達地拍拍他,“別難過,我還年輕,武的不行,以後我讀書也好,若書讀不好,專門經商,也是個生路。”
李蛟見他尚有心情寬慰自己,更是自責。若不是自己,他根本都不必承受這些。
“當時知道藥引的,不過府中那幾個人,我會查出來是誰害你,為你報仇。”
李鏡卻笑笑,“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不肯相信。報仇就不必了,本就是我欠他的,至少我還有命活著。”
周賢並不知之前的種種,卻知道這些事不該問,便一直不做聲。李蛟兀自發呆,李鏡面向他,“不讓我喝水,我渴死怎麽辦?”
“烏貝原本便是為了壓製白鹿心的藥性,藥既被換,白芍又激發了熱性,故而你才越來越渴。若再一味飲水,恐怕氣血衝散,蒸騰五內,你會更加口渴,如此往複,直至氣血枯竭。如今別無他法,我只能試著開兩副藥先服,若實在口渴,便飲些花蜜泡的綠茶,切記少飲。”
不多時,周賢寫了方子遞給李蛟,想了想,又道:“若能尋得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以獨特內功導引經脈,能恢復也未可知。畢竟武林之大,總有無上功法。”
李鏡還當他是安慰自己,也沒在意,但李蛟卻動了心思。世間內功,若說功法獨特,莫不如玄玦心法。只是自己如今卡在第七層,又逢自己剛恢復,實在不敢動手。可是現在騎虎難下,只能勉力一試。
待得天色已晚,府中安靜下來,李蛟端坐於榻上,內力運行兩個周天,剛將突破之際,卻依然心有余悸,被迫停了下來。
情勢所迫,不容他安於現狀,不由得他心急如焚。
正心煩的時候,李雙來報,來了一個婦人帶著孩子,隻說來尋李蛟。
李蛟披衣出門,那婦人牽著孩子已經行至院中。月色下人影越來越清晰,李蛟心中一驚,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其其格……”
聽得聲音那婦人疾奔兩步上前,見了李蛟,已然淚如雨下。李蛟又驚又喜,上前一把將她抱住。多年未見,李蛟忽然覺得心中缺失的一角補上了些許,甚覺安慰。其其格還活著,真好。
過了半晌,二人回到內堂,其其格讓孩子磕完了頭,二人便又入了座。李蛟喊李雙叫起張嬸,給母子二人做點吃食。
“子恆哥哥,我按照你給的地址尋了來,原本並未想能找到你,上天垂憐,我兄妹二人終能再見。”
燭火越來越亮,李蛟端詳著其其格,發現她的樣貌似有些變化,聲音也變了不少。是啊,十多年都過去了,自己也早就不是當初意氣風發, 自信無畏的少年郎了。
一別多年,邊疆動蕩,納蘭被割讓三次,又屢屢收回,官衙人員動蕩,其其格也早已不在府衙供職。後來嫁了一個書生,他考取了功名,如今隨丈夫來附近的縣城供職,二人才有機會相見。
其其格如今是漢人打扮,卻還是藏不住不同尋常的異域長相。
“看來你夫君對你極好,你較之少時倒是胖了不少。”
其其格面色一紅,“可是子恆你反而輕簡了不少,這些年官場勞碌,四處奔波,吃了不少苦吧。”
李蛟心中一熱,開口道:“無妨,大丈夫為天下百姓立命,苦點也無妨。此次來府中,可否帶著成兒多住幾日?”
其其格羞澀地笑笑,“他如今剛剛赴任,府中事務繁雜,我撇下他來見你,已是難為他了……”
李蛟聞言調笑道:“其其格如今嫁了人,眼裡便沒有哥哥了嗎?”
其其格面色更紅了,“紅葉城距此地總有半日路程,我盤桓個兩三日,便帶著成兒回去了……”
子恆看著成兒,甚是喜歡,見他根骨很是不錯,竟起了心思,想教他武功。
“分別多年,你我二人再聚已是難得,你不要多想。今後我有時間,再去紅葉城看你們。”
不過多時,張嬸端著面進來,李蛟陪著吃了些,熱氣氤氳中,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心裡也熨帖得很。
一切妥當後回房調息,漸漸地,五內逐漸開闊,心海也明朗了不少。李蛟大喜,如此下去,突破瓶頸指日可待,屆時李鏡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