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緒,陳海對陳嗣虞說道:“恩師所愁錢財一事,海也沒有好的辦法,只是有一些淺顯看法,希望能對縣尊有所助益。”陳嗣虞道:“百川請講!”陳海道:“我看這錢糧還得落在這三家身上,我雖是讀聖賢書,但從小看吾父經商,耳濡目染之間懂得一個道理,做生意就是利益交換,各取所需。如今,我等所需錢糧,那麽這三家所需是什麽呢?”陳海頓了頓,喝了一口茶,看向陳嗣虞。陳嗣虞則是若有所悟的樣子。陳嗣虞思索道:“這胡家什麽都不缺,但是卻是有個老三胡烈無所事事,若是能給他個什麽職務……”“副巡檢!”二人同時輕呼道!繼而相視一笑!“這李家嘛?缺的是什麽?”陳嗣虞撚著胡須沉思道。陳海看了看房頂道:“聽聞今年我縣有一個納貢名額!”陳嗣虞一拍腦門道:“是了,你看我居然都忘記這件事情了!這個名額給他李忠承!”原來在科舉時代,考上秀才就很難得了,要想考上舉人那是非常難的,名額太少,更不用說進士了。有的人終其一生就停留在秀才的位置上,比如說這李忠承,今年恐怕都五十出頭了吧,在古代這就是老人了,考了這麽多年也沒考上,怕是沒什麽希望了。而李忠承之父李雲鵠卻是進士,這就讓李忠承的壓力非常大,再加上自己的兒子不成器,所以李忠承此刻必定是焦慮萬分。明朝的貢生初始是從各地秀才中選取成就或資格優異者,升入京師國子監讀書,稱為貢生。後又有歲貢、選貢、恩貢和納貢。其中納貢就是可以捐獻資財給國家取得資格。但是這納貢也是有名額限制的,並不是什麽時候都可以的。如果是李忠承年輕時,他一定不屑於走此門道,但是現在已經是遲暮之年。他和陳海一樣並不是成績特別優秀的秀才,但是他比陳海有錢,可以納貢。成為貢生,就和舉人一樣,有了做官的資格了,憑借他李家的人脈,這也是現在唯一做官增加他們家族聲望的辦法了。
“想不到啊,百川竟還能如此洞察人心啊,真是後生可畏啊!”陳嗣虞由衷的讚歎道。陳海趕忙低頭道:“淺薄之見,實當不得恩師誇讚!”陳嗣虞笑著捋了捋胡須道:“胡、李二家有我去談,這劉家嘛就交給百川去談了,無非是采買糧草的專權,給他就是了。”陳海知道縣令所笑是因為這劉家是他的未來嶽父家,連忙答應道:“謹遵恩師的吩咐,海明日便去劉家!”陳嗣虞解決了心中一大塊心病,甚是高興,叫來下人做了幾個小菜,拉著陳海小酌了幾杯,直到亥時方才讓陳海去客房休息。衙門口的馬匹和驢,則早有下人去牽到馬廄喂料不提。
第二日一早,張廣才辭別陳海,同衙門裡的兩名捕快以及一個仵作一起去往張家溝村。陳海則是出門向西而去,過十字街口經西大街走了兩百步後,向南拐入一個巷子,巷子口立有石牌,上寫“興安坊”,陳海家就在此坊中。此坊共有數十戶人家,劉崇原來也是住在此坊中,但後來有錢後,再前年搬到東北方較為富有的“福隆坊”。陳海需要回家換下獵裝,穿此去見嶽父大人,未免太不像樣了。不一會,來到了丙裡第二戶,眼前是那熟悉的一進小院,陳海躊躇了片刻取出鑰匙,開了大門,緩步進得院中,看著靜悄悄的院落,忽然陳海悲從心來,淚眼婆娑的低吟道:“霜殞蘆花淚濕衣,白頭無複倚柴扉!”想起慈祥的母親和嚴厲的父親,在這院中的脈脈親情再也沒有了,實在是難以自持。擦了擦淚水,陳海走進了正屋,在父母的靈位前點了三柱香,跪下三叩首,喃喃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再沉默了片刻後,來到西廂房自己的臥室,找出一件棉袍,換下獵裝,然後再套上了一件生員秀才的青色襴衫,扎上一個儒巾,重新來到堂中。看著空蕩蕩的家裡只有自己一人,陳海不僅想到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的唯一一個親人,二叔陳雄。陳雄小陳貴八歲,從小不讀書也不學習經商,只知道舞刀弄槍,喜好做那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事。為此陳海的爺爺和陳海的父親沒少為他出錢求人平息禍事,但是這陳雄依然是不改。據陳貴所說在陳海六歲那年,陳雄因為在城外打抱不平殺了一個地痞,便逃出外鄉,至今杳無音信。陳海想到此處,在心中念到:“二叔,你在哪裡啊?我們陳家現在只剩我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了!”
陳海搖了搖頭,振作精神,去父母的臥室櫃子裡翻找了半天,找到了幾個銅板,準備到街頭吃個早餐然後就去劉家。正在這時,突然聽得門外有人呼喊:“可是海相公回來了?”陳海聽出這是隔壁楊三斤的聲音,趕忙走了出去,來到院中,見門口站著的一個身體矮壯的老頭,正是鐵匠楊三斤。據說這楊三斤從年輕的時候就技藝嫻熟,擅長鍛刀,給官府打造的雁翎腰刀都是不多不少的三斤,極其精確。久而久之,人們就叫他楊三斤,本名是什麽就早忘記了。楊三斤一家就在隔壁,是匠戶,屬於賤籍,給官府乾活經常是克扣工錢,而平常糊口全靠接一些民間的活乾。陳貴夫婦心善,過去多年沒少接濟楊家,所以兩家關系極好。楊三斤在門口見到果真是陳海回來了,欣喜道:“真的是海相公啊!什麽時候回來的?”陳海卻是道:“我是剛回來,三叔,你還是叫我小海吧,別相公相公的叫,生分!”楊三斤道:“這怎麽可以,你今年考中秀才就是相公,將來更進一步是要做官老爺的,可不能亂了尊卑啊!”陳海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等級森嚴,這些話他們之間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改變不了的,於是也不再說這些,轉言道:“三叔,金鎖和銀環還在西峽口,挺好的,天天能吃飽飯,也幫了我不少忙!您老不用掛懷他們!我是回來幾天辦些事還是要去的。 ”楊三斤趕忙笑道:“這都是海相公的恩德啊,我不念他們,匠戶家的孩子皮糙著呢。”陳海知道楊三斤雖如此說,但心裡高興著呢。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底層百姓每天只是為了吃飽飯而忙碌,但是就是這個吃飯問題卻是沒那麽容易解決的,更不用說那些遭受天災和兵禍蹂躪的陝西人了,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餓死啊!
正在說話間,陳海突然想到一事。便問楊三斤道:“三叔,能否再幫我打造一把佩刀?這樸刀也不適合隨時隨身攜帶啊!”“哦?那不知海相公想要一把什麽佩刀呢?”陳海道:“我覺得我的身高夠高,力氣也夠大,不適合您老經常打的雁翎刀,也不知道有什麽樣的佩刀能適合給我用?三叔,您看有什麽合適我用的?”原來陳海在昨日屈原崗上第一次實戰殺賊寇之後,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是在狹小空間做戰,是需要一把趁手兵器的。像樸刀這麽長的兵器在民間是違製的,今天陳海就把雙手樸刀折合後放於家中,在縣城裡就不再隨身攜帶了。楊三斤聞聽陳海所說,打量了一下陳海的體魄,然後略作沉思道:“橫刀,給你打一把環首橫刀吧!明日就能給你!”陳海道:“那就多些三叔了。”楊三斤道:“謝什麽謝?打出來你試試合適不合適再說吧!”陳海笑了起來,突然記起自己的正事來,趕忙向楊三斤道:“三叔,我正要出門辦事,等我回來再去找你說話啊!”楊三斤趕忙讓向一邊道:“好好好,你趕緊去忙正事吧,我來幫你鎖門!”陳海拱了拱手,然後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