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老盟主對林泰來進行了毫不遮掩的辱罵,直接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
而林泰來則一直在說著感激老盟主的話,連再生父母這樣肉麻的詞都用出來了。
但最後率先倒下的,卻還是王老盟主.
一句話總結,就是老人家想碰瓷年輕人,試圖激怒年輕人以下犯上,然後治罪。
結果年輕人功力更深厚,老人家自己反而被氣倒了。
沒什麽可再說的,這就是很純粹的技不如人了。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兩名關署的醫士立刻從門外竄了進來,飛也似的衝到老盟主身前,就地展開急救。
王老盟主到滸墅關,當然不可能只有父子兩人,也有幾個年輕後輩追隨者。
不過他們地位大都比較低,沒有上堂,只在院中守候。
如果不是顧及到鐵拳金鞭的威名,他們早就將退到門口的林泰來打死撕碎了。
大明的讀書人,向來不怕以眾敵寡、以多欺少,從來不怕用武力解決爭端,前提是在人多勢眾的時候!
幾十上百讀書人發起狠來,連巡撫都敢圍攻!
此刻如果這幾個讀書人真有能力聚眾圍毆,並將林泰來當場打死,大概率是從輕發落的。
這就是林泰來雖然心向文壇,但依然不肯放棄武力的緣故!
不多時,雖然老盟主還面如金紙,但卻悠悠醒來,氣息還算穩定,沒有斷掉跡象。
王士驌本想找林泰來拚命,見狀立刻又回到父親身邊伺候。
此地主人家,也就是王之都王稅使心有余悸的對邢巡按說:
“幸虧我早有先見之明,讓醫士站在廳外待命。”
邢巡按不由得想到,最近蘇州城裡有個謠傳,那些專治皮肉外傷和骨傷的醫士,想捐資給林泰來立生祠。
忽而聽到從昏迷中還魂的老盟主長歎一聲,開口道:
“回首六十年,彈指一揮間,剛才仿佛望見了少年時呼朋喚友,在江邊冶遊的畫面。”
眾人又嚇了一跳,這不會是回光返照了吧?
隨即老盟主吟道:“一葫蘆酒一沙鷗,喚作吳姬與勸酬。陌上少年終自悔,青樓拋盡錦纏頭!”
王稅使和邢巡按面面相覷,這意思怎麽聽著像臨終絕命詩?
難道一代盟主大宗師,今日就要隕落在滸墅關?
遠離碰瓷老人、站在門外以示無辜的林泰來聽到後,不禁觸景生情。
仿佛被一些關鍵詞自動觸發了吟詩技能,下意識的張嘴和詩一首:
“庭前病檜自蕭疏,門外沙鷗不可呼。飽聽江聲十年事,來尋詩稿一篇無”
剛剛醒轉的老盟主兩眼一閉,廳裡中人一起回頭對林泰來喝道:“你(踏馬的)閉嘴!”
兩位醫士再次進入搶救狀態,王之都走到門口,很煩惱的對林泰來說:“你今天真不該來!”
雖然王之都與文壇絕緣,對王老盟主沒有什麽個人感情,但如果老盟主在自己地盤上出了事,大小總歸是個麻煩。
林泰來不假思索的說:“把木瀆港分關的委任狀給我,我立刻轉身就走!”
王之都答道:“等把王老盟主送走了再說!他老人家總在這裡躺著,我也沒法分身與你細談其它事務!”
林泰來疑惑的問道:“伱說的是哪種送走?”
王之都:“.”
這時候,在會客廳中,王老盟主經過搶救再次悠悠醒來,細微的歎口氣,吟道:
“少年才氣頗縱橫,來問衰翁與借名。他日名成君自悔,隻將皮肉送余生。”
林泰來的作詩技能,仿佛又被某個關鍵詞自動觸發了。
東風吹戰鼓擂,比起對詩誰怕誰!
但王之都眼神嚴厲,虎視眈眈的瞪著,於是林泰來隻好悻悻的閉上了嘴。
醒來的王老盟主轉頭對兒子說:“事已至此,胡不歸?我們回太倉去。”
林泰來對此很無所謂,老神在在的站在門外,從老盟主這裡刷名聲也刷的差不多了。
現在王老盟主趕緊走了最好,免得這個很有能量的大佬天天琢磨怎麽對付自己。
千日做賊很爽,千日防賊就很難了。
生活該翻篇了,目前自己最重要的事務,就是徹底掌控木瀆港!那裡面都是權力和金銀!
這時邢巡按卻慢慢的走到門口,對林泰來說:“你,去勸住老盟主留在蘇州!”
林泰來下意識的反問道:“這是為何?”
邢巡按直接呵斥道:“本官指使你做事,還需要給你理由?
往常看在王之都的面子上,本官不與你計較!但是你不要以為,本官動不了你!”
這話是大實話,江南巡按可是話本戲曲裡的八府巡按,屬性是欽差大臣!
林泰來卻對王稅使問道:“王公意下如何?”
王之都對邢侗嘲弄說:“你不就是還惦記著新五子的虛名嗎,而現在還沒有正式公布名單,所以不願老盟主這樣離開蘇州。”
然後又對林泰來說:“他這點小心思,你也應該明白了,你看著辦吧。”
林泰來當然明白,邢侗邢巡按是新五子名單裡的內定人選,北方文壇的代表。
如果新五子不明不白的沒了,就虧大了。
邢巡按很有壓迫感的說:“解鈴還須系鈴人。”
這意思就是,讓林泰來去向老盟主服軟賠禮。
如果林泰來痛哭悔過長跪不起,說不定還能留住老盟主。
這時候,王老盟主已經在兒子王士驌攙扶下,走到了門外月台上。
邢侗使勁推了一下林泰來,示意林泰來上前去道歉,但林泰來卻紋絲不動。
這時候原本在院子裡守著的那幾個後輩追隨者,紛紛湧上前去,圍住了老盟主。
王世貞歎道:“老夫行世已久,輕薄為文,這便回鄉,不欲再誤後人也!”
幾位年輕的追隨者便一起苦苦勸說。
有人對老盟主說:“弇州公不能走!應該留在蘇州城,繼續主盟文壇大會!”
林泰來對王之都點評說:“這句就是廢話,其實空洞無物,稱為注水。這就叫,文壇做人不能注水!”
又有人對老盟主說:“文壇大會初始聲勢浩大,豈能虎頭蛇尾,悄無聲息的就此結束,為天下人所恥笑?”
林泰來對王之都點評說:“這就叫,文壇做人不能爛尾。”
還有人說:“先前弇州公還放出過口風,五子之外還要評選十八士,豈可失信於人?”
林泰來對王之都點評說:“下面沒了謂之太監,這就叫文壇做人不能太監。”
旁邊邢巡按聽得一清二楚,忍無可忍的叱道:“你林泰來去做個不注水、不爛尾、不太監的表率!
如果王老盟主就此離開蘇州,你也別想去木瀆港,本官說的!”
林泰來沒奈何,只能走上前去,站在台階下對老盟主行了個禮。
然後林泰來說:“如今連新五子名單都沒有公布,豈能一走了之?
無論如何,也要給一個結局,向天下人交待!”
王老盟主冷淡的說:“與你何乾?”
林泰來答道:“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新五子名單,都是高長江在文化大講壇推測出來的!
這份名單雖然不是老盟主親自公布的,但已經流傳起來了。
如果老盟主就此袖手離去,不再主盟文壇大會,那以後天下人都會以為,新五子名號其實是高長江所擬定的!
幾百年之後,說不定有人以為高長江篡逆了文壇盟主之位!”
眾人:“.”
不能不服氣,林泰來說話也太踏馬的刁鑽了。
誰不知道,高長江就是你林泰來的喉舌工具人?
孰可忍孰不可忍!王老盟主兩眼發黑,但昏過去之前說了句:“回蘇州!”
醫士又衝上去展開搶救,乾脆就抬著老盟主回到了座船上。
林泰來退回邢巡按身邊,稟報道:“幸不辱命!”
邢巡按:“.”
終於送走了王老盟主,掃清了最大障礙,林泰來迫不及待的對王稅使說:
“木瀆港分關之委任狀,可以下發給在下了否?”
王之都歎道:“你可以想象得到,一個半獨立的稅關主吏多麽炙手可熱,無數人都想塞人過來,我這裡壓力也很大。”
林泰來答道:“所以我才建議增設蠡口、木瀆兩個分關,蠡口港分關可以拿去送人情。
至於木瀆港分關,王公就必須留下來自行決斷,這樣才能對外顯示出王公的強勢!
如果手裡有點好處不敢自己留住,全部拿出去送人情,那這個人在外界眼裡,只怕就是個懦弱無能的形象!”
王之都無語,看不出你林泰來還挺會做官?
最後王之都還是點了頭道:“就委任你做主吏了, uukanshu 放心!”
正在這時候,忽然有個安樂堂的夥計跑到滸墅關。
那夥計在門外稟報道:“木瀆鎮堂口頭領楊鎮的妻子何氏,昨夜自盡身亡!
傳言楊何氏被林坐館看上,被逼迫獻身侍奉枕席,但楊何氏堅貞不從,憤而自盡!
如今木瀆鎮那邊群情憤激,都在反對坐館去做木瀆港分關的主吏!還有人去縣衙請願!”
林泰來:“.”
當初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羞辱楊鎮,還意圖逼迫楊鎮對自己動手。
所以隨便對楊鎮口嗨了幾句“汝妻子我養之”,怎麽還惹出了這樣的禍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