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隊五百人的西涼騎兵出了雒陽,向西而去。
為首的是董越,他領的是緊急軍令,一個是傳旨給皇甫嵩,逼其就范,然後自己接手三輔的三萬精兵。
二是扣留楊彪送葬的隊伍,開棺驗屍。
董越、牛輔、胡珍乃是董卓的三大親信,其中又以董越的能力為最。
五百人,一人雙騎,千匹戰馬疾馳,煙塵滾滾。
雒陽城內,因為賈詡的毒計,徹底激發了人性的貪婪與邪惡,陷入了更加混亂的局面。
正所謂:銀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
之前抱團的大戶擔心他人先舉報自己,索性就先去舉報他人,之前對主家不滿的下人,也終於有了報復的機會,一些眼紅那些朱門酒肉臭的人,挖空了心思,羅織他們認為靠譜的罪行,甚至連普通百姓鄰裡間的積怨,也都爭相來構陷。
一時之間,相國府就擠滿了告狀的人,一個個血淚控訴,有真有假,相國府陷入到癱瘓的地步。
負責此事的樊稠已經抓狂,他哪裡處理得了這麽繁雜的事務,告知董卓後,董卓便命相國長史何顒接手此事,讓樊稠聽調。
何顒一接手,立馬就顯示出他的辦事能力。
先是把人群分成三類,狀告有官身的,狀告大戶的,狀告平頭百姓的,排好隊各進各屋。處理大戶那屋的吏員最多,進展也最快,湊齊一片區域,就點起一隊官兵,帶著苦主就去抄家。
之前的混亂很快就變得井井有條,何顒負責調動人手和順序,決定先抄誰家,再抄誰家。
賈詡看到這一切,不由得感歎西涼人重武輕文,這種需要動腦子的事情,相國府內這些西涼出來的大頭兵明顯是不行的。
他觀察了一會兒,見何顒乾的全神投入,甚至有些享受,便不打算打擾他了。
看了一眼日晷,賈詡就趕緊跑進宮去聽天子說書,繼續白嫖董璜的酒食,再次聽個意猶未盡後才出宮。
“嘿,這就是苟活的妙處,要是日日如此,也是一樁幸事啊。”
回來的路上,看見幾個官兵帶著一群苦主抄家的場面,心中頗為得意,破解同仇敵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彼此攀咬,猜忌和貪欲是最好的武器。
順路去了城門校尉衙門,發現伍瓊不在,一問才知道伍瓊去巡視各個城門去了,衙門內的小吏帶賈詡找到伍瓊。二人聊了聊,賈詡能感覺到伍瓊的壓力很大,幾十萬的百姓,滿朝的高官都瘋了似的想出城,各種軟硬兼施,他頂著的壓力可想而知。
賈詡試探問到王允的情況,伍瓊更是恨得直磨後槽牙,頗為不滿的樣子,一問才知道幾日前王允剛剛訓斥過伍瓊惰政。
他隨便寬慰幾句,又順路去了趟北軍五營,找到張璋、吳匡掌管二營的非涼州系校尉,這二人沒有任何異常,王允、呂布、楊彪、袁隗也沒有接觸過他們。
最後賈詡又繞道尚書台找到周毖,攀談中發現這位尚書很怕擔任尚書令的王司徒,周毖言此僚為人苛刻,不能出一點錯誤,上次因為日期謄抄錯誤,當著同僚罵了半個時辰。
賈詡大體對於王允有個判斷,為人認真,甚至是苛刻,是個喜歡吹毛求疵的家夥。
回到相國府,找到同樣閑出屁的呂布。
這幾日董卓行動不便,整日在榻上,呂布自然也就閑了下來。
二人坐在一塊閑聊。看似是漫不經心,
實則賈詡是在不停地試探呂布。 “呂侯最近去天子那裡有點頻繁啊。”
“嗨,可不嘛,還不是為了義父。”於是呂布和盤托出董卓求子心切,讓他配合天子做熏香的全過程,聽得賈詡臉皮都有些抽搐。
“你之前為何去楊彪家?”
“那天義父因為遷都的事情暴怒,為了替父分憂,我就去找楊彪的晦氣,誰承想他禁不起罵,竟然被我給罵死了!”於是呂布又把那日怎麽罵的楊彪,又酣暢淋漓罵了一遍。
“楊彪真的死了?”
“那還有假,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我還盯著看了半天,胸口也沒有起伏。”
“你沒有號脈?”
“號脈那個我哪裡會啊,再說人家都死了,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動手動腳的。”
賈詡覺得呂布可能不是故意蒙騙董卓,而是真的傻。
“你覺得天子怎樣?”
“那個小兔崽子啊,呃,失言了。”呂布忙捂著嘴,輕輕地扇了自己的臉一下。
“沒事,就閑聊唄,你還怕個啥?”
“這小子肚子裡面東西很多,你別看他年紀小,反正我是算計不過他。”
“那你那天去王司徒家又為何呢?”
“王公家啊,那是我老鄉,我常去的,要不今晚去他家喝酒。”
賈詡有些無言,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對待天子的感覺,就像是棋逢對手,有來有回。對待呂布這廝,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信息量很大,卻沒啥鳥用。
散值後,賈詡準備些禮品,呂布就是空著手大咧咧地去了。
王允很熱情,呂布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三人左一杯,右一杯地勸酒。
幾人聊得天馬行空,什麽關東聯軍,什麽天下局勢,什麽經史子集。
呂布大言不慚,說只要讓他提一萬精兵,必能一掃關東聯軍。
王允賈詡二人敬酒,誇其神勇無敵,英雄蓋世也。
賈詡和王允,二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都是心思縝密,誰都沒有留下什麽話頭給對方。
一頓賓主盡歡酒宴下來,無論是王允還是賈詡都很累。
賈詡離開王允府邸,月上枝頭,頭暈乎乎的。
不遠處,還有官兵和被挑動起來的民眾正在劫掠富戶家資,火光衝天,女子的尖叫聲,男子的廝殺聲不絕於耳。
他的不安感越來越強,哪裡都沒有問題,呂布忠誠就是有些蠢,王允聰明卻是趨炎附勢,周毖伍瓊與王允不和卻也恪盡職守,手握重兵的張璋,吳匡二人沒有任何異樣,何顒似乎在抄沒大戶的過程中找到了人生樂趣。
所有人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天子。
可是就算天子再妖孽,滿打滿算也就九歲,再怎麽不正常,終歸還是個孩子,況且與外界隔絕,又能怎樣?
想不通自己的危機感到底從何而來。
也許一切都是楊彪搞出來的,或者是袁隗那頭老狐狸搞的?
同樣在王允府上,送走了呂布和賈詡後,王允喝了些醒酒湯,閉目養神回一回氣力,剛才和賈詡喝酒費了太多的心神。
直到夜深人靜,管事來到王允身旁,躬身稟道:“老爺,人到了。”
王允睜開眼,眼神犀利。起身來到後宅,那裡聚集了十幾個漢子。
為首的一人抱拳道:“王公,是董賊起疑了嗎?咱們是否還按計劃行事?”
王允眼神炯炯,臉上沒有倦意而是滿滿的鬥志:“計劃不變!”
那人道:“好,何長史言明早會讓樊稠搶走抄沒李府的差事。”
王允拍了拍每個人的肩膀,語氣很鄭重:“伱們的老婆孩子娘都會在老夫府上過活,有我一口吃的就不少他們一口吃的。”
這十幾個大漢都是單膝跪地,抱拳道:“王公請放心,吾等必舍生取義。”
王允字字鏗鏘的道:“好,諸君馬到成功!”
眾人壓低聲音,同樣堅定不移地答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