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滎陽,毗鄰敖倉,劍指屯於酸棗的關東聯軍。
董卓的想法很清晰,西涼兵不能折損在與關東聯軍的攻防上,那樣會動搖他的權力根基。而這支戰力強悍的三萬精兵,是最好的選擇。
董越統兵三天,心底對於皇甫嵩帶兵能力頗為佩服,無論是軍紀,還是平日的訓練,如果與西涼兵作戰的話,贏面極大。如今卻僅憑一封詔令,就拿下了這支軍隊的軍權,他有種人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大軍來到潼關城下,城上守將並沒有開關放行的意思,董越策馬來到軍前,看向城頭。
只見城頭之上,旌旗招展,城牆上的士兵一副閑散的樣子,這讓董越稍稍安心,大概是想截留些好處,這在大漢是常有的事,重鎮雄關更是如此。
董越派親衛上前交涉,親衛領命拍馬來到關下,衝上面大喊:“潼關的兄弟們,開關放行,莫誤了朝廷大事!”
話音剛落,就見從城牆上射下一支羽箭,命中頭頂簪纓,親衛大驚失色忙撥馬回撤。
這一舉動,超出所有人的預期,大軍立馬進入迎敵狀態,董越並不急於下達任何命令。此事太過蹊蹺,必須要搞清楚。在親衛持盾的保護下,董越大搖大擺地抵近城下五百米的距離,望向城頭。
如今弓箭射程在百米左右,硬弓也就兩百米,漢弩極限五百米,已是強弩之末,構不成威脅。
就見城頭上出現三人,這三人董越都認識:楊彪,楊修,蓋勳。
楊彪果然沒死!
賈詡神算!
董越眯著眼,心裡一陣陣發涼,就是說王方和我派去的一百騎都死了。
就聽城門洞內傳來“噠噠噠”的馬蹄回響。
董越以為對方要開城應戰,退回本陣,冷冷地盯著城門口。
很快,就見城門口僅僅出來一馬一將,人一出現,董越身後的隊伍一片嘩然。
此人盔明甲亮,還披著一件火紅的披風,甚是拉風,只是從頭盔露出的發絲來看,盡皆白色。
董越覺得氣血翻湧,皇甫嵩出現在這裡,那兩百親衛肯定也完了,他的心在滴血,這次帶出來的這五百騎兵,可是董氏一族的子弟兵,是嫡系中的嫡系,精英中的精英,就這麽白白損失了三百!
從牙齒縫中擠出幾個字:“皇甫嵩,你反了嗎?你不是最講究大義名分嗎?”
皇甫嵩拔出手戟,指向董越,聲若洪鍾朗聲道:“從今日起,老夫不再是朝廷的刀,老夫是個人!”
這話也是皇甫嵩要說給董越身後的大軍聽的,聲音在峽谷內震蕩,傳得老遠。
三輔精兵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老將軍口中說出。
董越大笑:“食言而肥的老賊!誰去斬了他!”
身後軍卒無一人向前,董越回身看了一眼,頗為鄙夷的道:“什麽軍令如山,什麽隻認詔書不認人,都是狗屁!”
他並不想逼迫這群人太甚,以免嘩變,而是揮手道:“甲隊上!”
話音一落,就有五十騎,一字排開,手持長戟,一磕馬腹,胯下戰馬開始逐漸加速,速度越來越快。
這是要衝騎的陣仗,五十人整齊劃一,如同一道海浪,能拍碎一切攔在前面的敵人。
皇甫嵩不退反進,胯下戰馬也開始加速,大喝一聲向騎陣衝來,就像一葉扁舟迎著如山的巨浪迎去。
城頭上眾人驚得張大了嘴巴,楊彪雙拳緊握,之前與皇甫嵩的那段對話,在腦中再現。
“老夫統領的那支三輔兵,已經被訓得隻認朝廷不認人了,必須喚醒他們,就像陛下喚醒我一樣。”
“如何喚醒?”
“用心去喚醒!”皇甫嵩說這話的時候很堅定。
“不後悔嗎?”
“老夫怕見到陛下竭盡全力卻無濟於事,枯坐大殿獨自垂淚。”
“有幾成把握?”
“一成!”
“……”
反觀董越,此種局面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原本的想法是騎兵衝陣,皇甫嵩肯定要避其鋒芒,退回潼關,這樣他的形象就會崩塌。可如今竟然一騎一人一戟就這麽迎上來了,必死無疑,當著他的麾下殺了他們愛戴的老將軍,軍心可能就散了。
身後的這些三輔將領胸口的血一個勁地往上湧,臉都變得赤紅,胯下的戰馬打著響鼻焦躁不安。
皇甫將軍的一幕幕像快放電影一般,刷刷地閃現,勾起一段段深刻的記憶。
“老夫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效忠我,要效忠朝廷,這是你們的存身之道!”
每次部隊停頓、宿營、老將軍都要等營幔修立妥當,才回到自己的軍帳。將士們全部吃完飯後,他才吃飯……
所有人面露糾結痛苦之色,內心在天人交戰。刀的覺悟和人的是非本心在交戰。
皇甫嵩與這五十騎高速對撞,“嘭!”的一聲,雙方戰馬都向前跑了百十米才漸漸停下。
在剛剛對撞的一瞬間,皇甫嵩持手戟刺穿一人,那人重重摔在馬下。同時十幾騎的手戟在那一瞬間也捅向皇甫嵩,皇甫嵩竟憑借天生的神力和久經沙場的本能,將大部分手戟牢牢夾在腋下,從遠處看去,就像一隻長滿刺的豪豬。
這一幕所有人都驚呆了,呆滯了片刻之後,無論是潼關守軍,還是董越身後的三輔軍,爆發出如雷吼聲:“將軍威武!”
震得整個峽谷,嗡嗡作響。
皇甫嵩還是受傷了,大口大口吐著血,盡管如此,仍舊撥轉馬頭,拔出腰刀,雙腳磕馬,再次衝鋒。
那五十騎死了一人,還有四十九騎,同樣拔出環首刀,催馬加速。
這一次,斷無生還的可能。
城頭上楊彪閉上了眼睛,淚水湧了出來:“完了……”心喪若死。
他兒子皇甫堅壽,侄子皇甫酈雙拳砸擊城垛,痛哭不已。
蓋勳輕歎一聲,抱了抱拳,“走好……”淚水便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下。
唯獨楊修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突然蹄聲陣陣,如同萬馬奔騰。
也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就像一座大壩,也許只是裂開一個小口子,涓涓細流從壩體流出,很快口子會越裂越大,最後大壩決堤,湖水傾覆。
在皇甫嵩身後,數不清戰馬加速,奔騰。
董越和身邊的一百五十騎親衛,來不及做出什麽像樣的抵抗,就被洶湧的騎兵淹沒。
那些騎兵跟瘋了似的,仍舊加速,馬都吐白沫子了,最先的幾十匹竟然追上了皇甫嵩,那一刹那也和對面四十九騎對撞在了一起。
這一次是勢均力敵的兩股巨浪對撞。
緊接著,身後一股更大的巨浪拍來,瞬間把他們淹沒。
說著慢,其實也就是幾十息的工夫,戰鬥已經結束了,敵人成了戰馬腳下的一攤血泥。
皇甫嵩大笑,城樓上楊彪大笑,蓋勳大笑,皇甫堅壽,皇甫酈喜極而涕。
徐榮及諸將來到皇甫嵩跟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道:“將軍,我們也做人,不做刀!”
皇甫嵩笑呵呵看向諸將:“徐榮你帶騎兵先行,三天入雒勤王,我率領步兵和輜重五天入雒。”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