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正好是二十四節氣中的春分,天公作美,春和景明,是農人一年中開始春播忙碌的日子。可惜,諾大的雒陽平原上,只見無垠的阡陌良田上春色遍地,一片生機盎然,卻獨獨見不到農人勞作的景象。野狗,烏鴉成了這片大地的主宰,大快朵頤地吞食著散發惡臭的腐屍,個個吃得香甜且長得膘肥體壯。
董卓今個心情格外清爽,通過十四天兩個周期的高強度仰臥起坐,腰瘦了一圈,腹部依稀可見田字,這就是年輕的感覺,真好。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試試效果,在這個大好的日子裡面耕耕地,播播種。
只是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叫來親兵,請一乾人過來。
樊猛、李蒙、張璋、董璜、呂布、還有屯於城外顯陽苑的楊定、屁股被打爛的董旻是第一批召見的。
令董卓沒有想到的是賈詡昨晚出城,回小平津了,他為此有些懊惱為何不透露給賈詡今日遷都的事情,他在的話今日會處理得更輕松一些。
董卓身披鎧甲,一掃幾日前臥床的病態,威風凜凜神清氣爽,引得屋內眾人心神震顫,呂布見狀忙奉上彩虹屁:“義父,您今日看起來比兒還要健碩。”
董卓哈哈大笑,指著呂布胯下道:“奉先,為父今晚就要試試效果。”隨即又是一陣爽朗地大笑。
環視眾人個個驚詫眼神,竟產生一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感覺,果然權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笑容收斂,臉色變得莊重,命道:“今日遷都,天業可移!
李蒙、張璋聽令,你們率領北軍五營挨家挨戶驅散百姓從上西門出至顯陽苑大營。
呂布、楊定聽令,你們率領並州軍、西涼軍、西園軍負責接收出城百姓,驅趕他們去長安。
樊猛聽令,你率領相國府一隊甲士,去將太傅袁府,皇甫府押解他們入宮。
董璜聽令,與某家一起入宮,請天子西遷,然後押解天子、袁家、皇甫家去長安。
”
諸人皆挺直身子,低頭抱拳應道:“遵令。”
董旻看其他人都鬥志昂揚,魚貫離開相國書房,就有些著急:“大哥,我幹什麽?”
董卓今日心情好,打算給董旻一個將功贖罪的任務,難度不大,正好適合他。
“老三,你待會率領相國府的官兵,配合王允,統領百官及各府衙物資的搬離。
等到了長安,你也別統領長安城的衛戍部隊了,老老實實守好郿塢,照顧好咱媽就行。”
董旻眼睛微微泛紅:“二哥,不生我氣了?”
“唉,氣啊,那又如何,誰讓你是我親弟呢,咱倆一塊長大,伱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得很,你沒那能力,把你放在那個位置,是我的問題。”董卓也不知道今天為何說了這麽深情的話。
“哥……”董旻一個大老爺們,被董卓這番暖心窩的話搞得掉眼淚了,忙用袖子遮面擦拭。
董卓拍了拍弟弟肩膀:“去吧!”
董旻有些難為情,拱手應諾後就一瘸一拐地出去。
接著是何顒、王允、伍瓊三人入內。
董卓命王允統領百官西遷,由董旻率兵配合,命伍瓊統籌各城門侯緊守城門,待五營士兵驅趕百姓至上西門,你們開門放行。命何顒留守,維持相國府正常運作。
三人竟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內心起了一個念頭:“原來如此。”這下他們才明白天子為何把所有計劃都以這一天作為關鍵節點。
隨即想到今天的任務,難免心潮澎湃起來。 這幾人的神態落在董卓眼裡,則是另外一番解讀。
看來這三人也在猜測哪天遷都,如今才有這種知曉謎底的嘴臉。
然後又商議了些細節,安排妥當後董璜點齊人馬,護送董卓出府入宮。
許久沒有出府的董卓,坐上馬車,透過窗子往外看去,差點沒有認出來這就是雒陽。
滿眼望去,昔日那些高門大戶緊閉的正門,如今個個大敞大開,依稀可見庭院內橫七豎八的屍體,血跡早已變得烏黑,烏鴉“啊啊啊”地歡快叫著。
五營士正在挨家挨戶粗暴地踹開大門,從裡面逼出一個個哆哆嗦嗦,唯唯諾諾的百姓,如同綿羊那般,被人驅趕著向西城而去。
痛哭,哀嚎聲夾雜著士卒的叫罵,呼喝之聲。
這場面竟然讓董卓看出來一種施暴而產生的美感,不由得聯想到那方面的事情,那種美妙的體驗,不正是這種將美好的事物破壞,將對方征服得爽感嗎?
董卓陶醉著,嘴角掛起殘忍的笑容,許多早已忘了的過往,不受控制地一幕幕閃現。
父親董君雅在擔任豫州潁川郡輪氏縣尉時,自己和三弟先後出生,父親太喜歡關東之地了,富饒且生命無憂,為此給自己和三弟的字起為“仲穎”、“叔穎”。
可惜好景不長,隨著父親的離職而被迫返回家鄉。
在關東的日子有多幸福和美好,後來日子就有多痛苦和淒慘。
若沒有見識過天堂,便無法得知身在地獄。
安寧的日子一去不複返,吃不完的風沙,乾不完的農活,日複一日為了搏命而與他人廝殺,父親、大哥、自己的兒子相繼死於非命。
董卓也是刀從來不離身,甚至睡覺從來不敢睡實,生怕羌人、胡人、漢人的劫匪趁夜摸進來,抹了脖子。
憑什麽?!
雒陽城混亂嗎?像豬狗那般被殺恐懼嗎?失去親人悲傷嗎?感受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嗎?
這他直娘的就是西涼人的日常,也該讓你們這些承平日久的人,感受一下什麽是地獄!
“哈哈哈”董卓控制不住地放聲大笑,伴著四周的哭嚎之聲,更是有些肆意和享受。
就在這時,董璜騎馬狂奔而來,來到董卓馬車窗前,稟報道:“啟稟相國,皇甫堅壽及家中女眷早已出城。”
董卓剛剛的好心情一下就被破壞了,眼睛睜得老大,怒道:“怎麽回事?”
“卑職問了他家仆人,說是二月初四晚上就離開了皇甫府,不知下落。”
董卓立即想到了什麽:“次日,楊彪棺槨出的城,不對啊,你哥查過,沒有外人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通過結果往回倒推,就能相對容易地想明白各種關鍵。
棺槨就是其中的關鍵。
董卓的胸膛開始起伏,怒火開始燃燒,但還是用理智控制住了情緒,叫來親兵,命賈詡速速回京,他想聽聽賈詡的意見。
他不知道的是,這是他此生下達的最後一條命令。
“袁隗家呢?”
“被押往皇宮了。”
董卓稍稍松了口氣,事態的發展終歸在自己的可控范圍之內。如果袁隗這個老鬼逃出去,關東聯軍的凝聚力和號召力就會再上一個台階。
“好,把那個袁隗老鬼請到某家的馬車上一敘。”
“諾!”樊猛撥馬就往回騎。
董卓此刻一點愜意的好心情都沒有了,看來賈詡的推論是對的,楊彪之死的目的就是去找皇甫嵩。不過想到有王方三百人看著,楊彪無論如何都翻不了身,就算是沒死,也會被活活埋入土,王方才會完成任務返京。
況且董越還率領五百董氏子弟兵去了,是直接奔著開棺驗屍去的。
憑借他對於董越的了解,他算是西涼軍團中的佼佼者,辦事又穩又狠,如果說王方會出紕漏,董越絕對不會。五百子弟兵,把弘農楊氏屠滅都不是什麽難事。
興許現在已經抓住了楊彪及皇甫堅壽,正趕往扶風郡接收皇甫嵩的軍隊呢。
不過在沒有看到王方和皇甫嵩之前,董卓仍然不會過於想當然,他決定等賈詡來後,再好好商議下。
很快馬蹄聲響起靠近,聽到了樊猛的聲音:“相國,太傅到了。”
“好,請太傅一敘。”
車夫停好車,袁隗拄著拐杖,慢吞吞地上了車。
“太傅,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那又如何,不忠之人必被反噬。”
“那袁太傅就是不忠於漢室而被某家反噬了。”
“呵,相國幾日不見,也變得伶牙俐齒了。”
“不知道袁家家傳的《孟氏易學》有沒有算到有這麽一天?”
“老夫算你活不過三年!”
“啊哈哈哈……”董卓大笑指著袁隗道,“某家算你活不過下個月,看看誰算得準!”
“哼”袁隗並沒有懼色,只是從鼻孔中冷哼一聲。
“因為你的兩個侄子作亂,我會先屯兵在雒陽的畢圭苑,等你到了長安,咱們可能沒有機會再見了,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看來,這是要殺了我袁家滿門啊?”
“要怪就怪袁紹和袁術吧,是他倆把你推到絕地的。”
袁隗沉吟片刻,才似笑非笑地說道:“天意難測,且行且珍惜吧。”
董卓看著袁隗如此淡定,感到有些無趣,沒有從他臉上看到慌亂,憤怒或者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饒。揮了揮手,讓樊猛把人帶走了。
出府前還是興高采烈呢,結果怎麽出來一會兒工夫,全是掃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