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命身旁的丫鬟平兒,將這些昔日賈蓉給她借據,拿來給賈薔看。
她皺眉:“這些借據快要到期了,本來都交給賈蓉去催收,而今他沒了,總得要解決這個麻煩啊!”
賈薔見之,微笑著:“此事簡單,我去將這些帳替嬸子都給收回來便是。”
王熙鳳擺手:“暫時倒不是這一筆帳本的事情,而是涉及以後,將來...”
又請了賈薔坐,著平兒奉茶,笑著:“你現在的本事,我也聽聞過。就是不知道你對這放印子錢的買賣可有什麽想法?”
賈薔說實話,心裡還是有些不願意從事放印子錢的勾當。
雖然在民間私放印子錢的確賺錢,但是,他卻不屑為之。
他身為未來人,腦海裡面多的是賺錢的辦法,所以此刻他看向王熙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嬸子,不是我說,這在民間私放印子錢不是體面行當。”
“你手中的借據全部都給我,由我替嬸子去催收,至於將來的買賣就莫要再提。”
如賈薔這樣的人,天生有做大事的果斷,也就必然有謀大事的野心。
放印子錢的事情,不保險。
尤其是涉及江湖上面的事情,做的越多,錯的也就越多。
以賈薔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收攏人心的手段,必定不願意以身涉險。
那怕是現在的京城江湖事,也都是交給下面投靠收編過來的幫派頭目,充當白手套和打手,解決這些問題。
放印子錢的事,這樣的想法,實在危險。
不過……
王熙鳳在見到賈薔開口拒絕之後,仍舊不甘心,望著賈薔,笑著:“你也知道,你嬸子我管著西府裡那麽大一個家業,各處都少不得銀子使喚。”
“如若不是家中經濟實在困難,只怕我也不會如此的。”
成年人之間交往,從來都是感情牌和利益牌。
王熙鳳心中清楚,賈薔不太能被利益說動,就賈薔手中的錢莊買賣,生意紅火,日進鬥金,又血洗了京城江湖,幾乎成為了整個京城的地下皇帝。
所以,錢財不能夠搖動賈薔的心,那麽也就只能夠選擇以柔克剛,打感情牌。
賈薔莫名吃驚,不由得皺眉,問王熙鳳:“嬸子,你這是什麽話?誰人不知道你們西府的富貴?只怕日子比我們東府還要好,何必在這裡向我哭窮?”
不管賈薔如何的說,王熙鳳仍舊舍不得手中的生意,著實來錢太快,又輕松。
錢生錢,資本的複利,自有讓人癡迷其中的理由。
但她眼下,也的確缺少一個可靠的人幫忙料理這裡面的生意。
放印子錢是觸犯王法的醃臢勾當。
如若被人檢舉揭發出來,只怕王熙鳳也得吃掛落,掃盡面皮,難以說有什麽體面。
所以,這邊賈蓉剛剛死去,王熙鳳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找一個代理人出來幫忙做一做這生意。
就聽到王熙鳳發出爽朗的笑聲:“我的好薔哥兒,論及能耐,東西兩府內誰人能與你比?你嬸子我也知道難辦,但是除了你之外,嬸子我再沒別人可托付!”
笑聲未盡,就見賈薔面露遲疑之色,抬頭舉目看向王熙鳳:“嬸子,我的意思是說這放印子錢的不行,但是,也沒有說不允許在民間放貸啊!”
印子錢是高利息的民間借貸,俗稱高利貸。
而衙門有規定的正經貸款,也就是王法所規定的法定利息。
只要年利息不超過這個法定利息,那麽所放出去的貸款,就可得到王法的庇護。
一個合法,一個不合法,其中的門道可多了。
賈薔與王熙鳳陳明利害關系:“而今我們東西兩府就如同行走在懸崖邊上,稍微有所差錯,必定遭遇雷霆打擊。”
“現今珍叔父新死,世襲爵位被褫奪,就連蓉哥兒也跟著去了。”
“現在的東府可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經過賈薔的勸導之後,王熙鳳亦是臉色陰沉,思忖片刻後,方才歎息搖頭:“你所說的道理,我又何嘗不清楚?只是這印子錢九出十三歸,這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這還好的生意?”
並非王熙鳳不清楚這裡面的水深利害,只是她被貪欲蒙蔽心智,利令而智昏。
如果去當鋪,用10元物品抵押,當期3個月,月息就是1元,每個月需要納息1元;
但在當物時, 當押物品價值10元的話,當押店隻付出9元,這就是“九出”;
客人到期取贖時,卻要加收三個月的利息3元,共收13元,所以稱為“十三歸”。
簡直血盆大口、重利盤剝。
而且利滾利,利息不停死亡翻滾,以至於就算是富貴之家,也經不住這般敲骨吸髓式的高利息。
更別提那些本就走投無路,借錢渡劫的窮苦人家。
多數人都還不起錢。
家破人亡,賣兒賣女,一輩子奔波勞累,當永遠的牛馬。
朝廷諸公自然清楚其中利害關系。
因此,歷朝歷代以來,各個朝代的王法,皆不允許衙門官吏在民間私放印子錢。
只是王法雖有規定,可歷朝歷代私底下的放貸行為,早已經蔚然成風。
經久不衰,延綿至今,似王熙鳳與賈蓉之流,而今子孫繁多,死之不絕。
賈薔愛惜自己身上的羽毛,就如同皇帝需要錦衣衛來處理不怎麽光彩的事情一樣,他不可能讓王熙鳳給拉下水:“嬸子,暴利是不長久的,真正做生意的人隻賺取有限的利益。”
“放印子錢,乃是有損陰德的事情,注定難以保全。”
“普通放貸則是不同。”
“一來,有王法保障,可讓衙門出手,幫襯催收。”
“二來,就算是出了事情,也可撇清關系,不與我們麻煩。”
就在賈薔話語一出後,王熙鳳且不說,站在旁邊聽音的平兒心頭就是一驚:“常人都說,東府裡的薔二爺是活閻王,而今看來卻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