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心裡也不把穩,本來也以為是要宣布結果的。結果到了講堂後又問了我一些問題,是關於書院其他崗位的職責,還有我之前的一些經歷。”那陳燦只是懊惱的搖頭,“他們說的那些問題我並不了解,之前也是什麽也沒乾過,這幾年都在家中讀書了,我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便隻好搪塞過去了。”
嗨!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一看這陳燦是如此反應,陸思誠就想起了他臨近畢業時應聘面試那副生澀畏縮的場景。當時的他身穿著不合體的正裝,手裡握著裝滿簡歷和獎狀的文件盒,面對面試官的提問他那時還非常緊張,迫切地想在面試時營造出自己認真且誠實的形象,努力地把自己掌握的知識一五一十地細細道來,即便是自己不了解的東西也大方承認。當時作為一個即將畢業的學生,他對社會還非常陌生和好奇,還以為能來學校招聘的工作人員一定都是些業內精英、社會翹楚,自己一定要展現出最好的一面才有可能獲得他們的青睞,再加上輕信了在網上看到的一些自欺欺人的言論——什麽面對面試官要坦誠相待、開誠布公啦,什麽做事之前先做人啦,什麽在職場待人做事要表裡如一啦,所以最先參加的幾場面試他都像個老老實實的乖學生一樣,把“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原則貫徹到底,結果那幾場面試都最終以失敗收場。反而是在輔導員應聘面試中,依靠著自己把讀書期間組織的幾次小活動添油加醋地說得眉飛色舞,倒還獲得了當時在場面試官的一致好評。雖然後來在進入工作崗位後也變成了一頭挨錘的黃牛,但曾經他視作精英而被膜拜的那些所謂專家領導,在他眼裡也漸漸都變成了世界這個巨大草台班子上一根可有可無的枯草。
“不會的問題更要吹啊,他們那些老學究懂什麽,不就多比別人翻了幾頁舊書堆嗎?你就說點他們愛聽的還不會嗎?”陸思誠心想這陳燦剛才被問得狼狽不堪實在就是因為自己太過老實,不過這也算每個人從青澀到成熟的必經之路,這話自然隻敢憋在心裡。
“難道又要把我們挨個叫過去問同樣的問題嗎?”此刻陸思誠雖然心裡還滿是一個老油條對新手的嘲諷,但表面功夫還是要照舊做足,他故作擔心地問到,“要是這樣的話,我也同樣無話可說呐!”
陸思誠說完便連連搖頭歎氣,借機觀察著那位一如既往少言寡語的家豪老弟,還是一副風淡雲輕、不露聲色的淡定,並且無意接過二人正在進行的話題。
“你說那幾位先生也是。”陸思誠嘴上繼續打抱不平,試圖安慰著那陳燦,“你我也算是個讀書人,又都是來這書院謀差事的,自然這理學學問最是要緊,問其他那些個問題幹嘛?”
“唉,不經事不知事艱,不歷事不曉事難。”剛才還頗有些自信的陳燦眼下就像一隻鬥敗的雞,“也許書院之中不像我這一介書生想象的那樣簡單呐。”
“陳兄萬不可如此妄自菲薄。”陸思誠這一副偽善的模樣真叫人難以分辨,“先不說書院還沒有最終將你陳兄拒於門外,退一萬步講,即便今日這書院真的與你無緣,天下之大,這區區瀛洲書院對你這大才視而不見,難道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他們也都有眼無瞳?誰能保證今後你陳兄今後不會在更寬廣的天地有所作為?”
這陳燦看來真是個沒出過社會的書生,從講堂回來還不到一刻鍾就被陸思誠這一番話侃得有些飄飄然,剛才還烏雲密布的臉上現在開始多雲轉晴了,仿佛今天就算沒被挑上出了山門轉眼就能被哪個老爺看上納入麾下,當上個吃香喝辣狐假虎威的衙門師爺。
“陸兄實在是過譽啦。”陳燦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杓,“今日不管是我們當中哪一個被書院選中,就衝陸兄剛才這一番話,今後咱們若是有緣相見,也定是要一起把酒言歡的。”
“好!一言為定!”陸思誠見這陳燦的情緒真被自己調動起來了,也露出一副欣賞的笑臉。
咚!
小屋的門被猛地打開,撞在牆上發出老大一聲,屋內幾人被驚得瞪大了雙眼看向門外。
“李家豪,陸思誠。”打開門的正是剛剛被叫走的梁山,“講堂幾位先生有請二位。”這梁山站在門外,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他抬起手來好似模仿著迎賓小童示意二位向講堂走去。
“我們倆?”剛才還喜笑顏開的陸思誠不可思議地望著梁山,又回過頭來看向屋內的那位家豪老弟,“讓我們一起去?”
“對。”梁山的回答果斷而堅決,“山長說的。”
“這就來。”陸思誠還沒回過神來這其中緣由,在屋裡的家豪已經站起向門外走去,全程沒看陸思誠和陳燦一眼。
“陸兄,快走吧。”眼見陸思誠還在原地躊躇不決,門外的梁山小聲地催促到,他的右手放在腹前向陸思誠招呼著,此時已經走過去的李家豪並沒有發現,“路上說。”
陸思誠心領神會,也就扔下剛才還一起掏心掏肺的陳燦跟在梁山身旁向講堂走去。
“怎麽我們…”兩地之間路程不遠,那李家豪又在頭前走的很快,陸思誠隻好長話短說,他壓低聲音問向身旁的梁山,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前面的李家豪。
“唔。”梁山閉著眼睛快速地搖頭。
“是你?”此時幾人已走到講堂正門前的路上,陸思誠又指向梁山並瞪大了眼睛向他求證。
“唔!”梁山的頭搖得更厲害了。
剛才本就不明所以的陸思誠問了這兩個問題後更迷糊了,不是剛才第一個被叫走的陳燦,也不是這第二個被叫走的梁山,那到底是誰?怎麽這下又一次叫走了他和那個蔫吧人,是他們這倆人都沒被看上?還是準備讓他們再打一次擂台,從他們兩個裡面再選一個出來?為什麽讓梁山來通知二人而不是剛才的那位年輕的先生或是那位小童?剛才還沉默少言甚至有些木訥吃頓的李家豪,怎麽聽得梁山一言就迅速從屋內走出,難道對今天的結果是胸有成竹?要麽就是自己運氣不好,又碰上了哪個關系戶的遠房親戚?可這瀛洲書院說大也不大、說富又不富,誰家老爺會把自己親戚送到這來活受罪呢?
陸思誠這邊自己心裡琢磨出的問題快能寫本書了,卻沒有一個人能為他的疑惑解答的,眼見眼前的講堂大門隨著自己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剛才還在眼跟前的李家豪此時都拍門進去了,絲毫不管還在身後的梁陸二人。
“剛才還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安貧樂道的讀書人,到了關鍵時刻,你個蔫驢吃相也不比誰好,我今天倒要看看。”陸思誠盯著腳下的門框,又看著屋內若隱若現李家豪的背影,心中騰地翻起一陣無名之火,“今天是我騎驢,還是驢尥蹶子揣著我。”
正當陸思誠聊起衣服下擺準備邁步往裡走時,他感到自己肩上傳來了幾次輕輕的拍打,他下意識地舒展了自己稍顯嚴肅和憤怒的表情,看向他被拍打的肩膀。
“有譜。”
說這話的正是剛才一直和陸思誠並行的梁山,他指指屋內的方向,又指指陸思誠,示意他盡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