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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第二日)清晨,楊弘將那點微薄的積蓄拿出,進城買了一斤白酒,兩斤豬肉,一些佐料,做一個東坡肉和白菜燉肉。
他準備吃一斤,剩下的一斤留著過幾天再吃。
秋日的天氣十分涼爽,將要轉冬,更是添了幾分涼意。
楊弘襲著一件披風,用作保暖。
原身的那件麻衣太單薄了,容易著涼,古代感冒可是大病,這一點馬虎不得。
“嫂子,幫我洗一下肉。”楊弘往兄長的屋舍中喊道。
“來了。”
“小三今早進城買豬肉去了?”趙氏緩緩走出屋舍,看著砧板上那扇豬肉。
“嗯。”楊弘點了點頭。
聞言,趙氏的睫毛微微一動,不解的目光投向楊弘,剛想說什麽,又抿了抿唇咽了下去。
她竟然沒有詢問原因,這讓楊弘的心中有些吃驚。
往常大手大腳的花錢,趙氏雖不會打罵楊弘,但肯定要細細說道和叮囑一番。
“……”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隻將豬肉醃製處理完,白菜洗好,只差入鍋燉煮了。
“小三,可要燒火嗎?”趙氏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大概到了巳時四刻。
按現代的時間是十一點左右。
“要……那個,嫂嫂先幫我燒一會兒吧,我去喊一下大牛,有些事情我要和他商議一下。”
“好,交給我吧。”趙氏輕聲回了一句。
楊弘欲走出院子,但不知為何,此刻卻忽然回頭看了趙氏一眼。
只見她梳著高高的發髻,臉頰紅潤而白膩,眼睛清澈,一身布裙荊釵,跪坐在鍋爐旁燒火。
拾柴的手心潤紅而粗糙,紅是因為她體質的緣故,粗糙則是因為常年乾活的緣故。
“嫂嫂真的很美,無論是放在古代還是現代。”
楊弘發自內心的讚歎了一句。
這種讚美是純粹的,也是最真實的。
記憶中,嫂子自嫁過楊家後,便沒有一天的好日子。
新婚兩年,丈夫便戰死,獨留下楊母和年幼的楊弘,生活艱難度日。
往後,楊母因病去世,借了地主幾份債務,更加雪上加霜。
直到楊弘十五歲當上了鄉兵,生活漸漸好轉了起來。
好在,她並沒有餓瘦,在那件布裙下,是遮掩不住的豐腴體態。
這也是趙氏能養活兩個孩子的原因之一了。
需要知道的是,古代幼子的夭折率可是很高的,連皇子倒是如此,更別提平民家子了。
楊弘在去往大牛家的路上,也不忘思慮一番。
大牛的本名叫作柴衛牛,因為身體從小就比同齡人大一圈,便順著喊他大牛了。
柴衛牛的家中世代務農,有自己的兩畝田地和三間屋舍,生活還算過得去。
比楊弘稍微好那麽一點,算是中農吧。
楊弘的年齡不大,今年不過十八歲爾,柴衛牛小之一歲,趙氏長之十歲左右。
話說長嫂如母,自楊弘的母親逝去後,便是嫂嫂趙氏在照顧。
這也是為何趙氏不叫楊弘“阿叔”,而叫小三的緣故。
小三是楊弘的小字,和他的名字有些許關聯。古代人的小字又叫乳名,例如曹操的小字阿瞞,阿瞞即是他的乳名。
因此,小字可不是一般同輩可以叫稱的,除非是仇人之類。
單從稱呼這一點,便可以看出趙氏和楊弘的特殊關系。
柴衛牛的家有一個三間屋舍圍起來的院子,四周用樹枝圍起來,中間有一條小道,兩旁種著些白菜和茄子。
楊弘沿著這條路一路走到柴衛牛居住的小屋。
他與自己一樣是個孤兒,從小跟著他的嬸娘生活,如今將他撫養長大的嬸娘也已去世。
楊弘則是跟著趙氏長大,兩人有些同病相憐,或許這也是他們能玩到一塊的原因吧。
推開木門,楊弘走了進去,喊道:“大牛”。
“大哥。”柴衛牛見到來人是楊弘,連忙將之請進屋中,並倒了一碗溫熱的井水。
“大牛,你我二人還需客氣?”楊弘笑著說道。
兩人還未坐穩,柴衛牛便開口詢問道:“大哥的傷如何了?阿公是如何說的。”
昨日清晨老翁給楊弘看傷,柴衛牛是知道的。
楊弘搖了搖頭,笑道:“無什麽大礙,休養一陣即可。”
“如此就好。”
柴衛牛大笑一聲,說道:“大哥你一早前來,是尋我喝早酒乎?無需你開口,我這早有準備。”
楊弘聽後沒有回應,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柴衛牛有些奇怪,這好端端的,為何唉聲歎氣。
剛想詢問緣因,便見楊弘的神色凝重起來。
楊弘將藏在心中之話以平靜的口吻道來:“大牛,我二人自小一起長大,父母皆早早亡故,平日裡在嬸娘和嫂嫂的照顧下長大成人,生活雖苦但還過的下去。近兩年我們當上鄉兵,開始有些閑錢買酒喝,途中,渴了飲河邊水,餓了食軍營之飯……”
“但仔細想想這其中,父母和嬸娘是因何而死?”
面對楊弘突然的詢問,柴衛牛一時間沒有回答出來,隻零零散散的說了幾句關系不大的原因。
楊弘冷冷一笑,憤恨道:“是因為過度勞累而死,是因為他們得了一身病症沒錢看病而死!”
“大牛,你覺得他們如此的勤勞乾活,卻依舊沒錢看病呢?”
柴衛牛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火衝天的回答道:“當然是那些狗娘養的大戶官府不當人,年年豐收,卻年年想方設法的漲租漲賦。”
“這就是原因,也是最根本的問題,大戶和官府的高額田稅和雜稅把他們的脊梁壓垮了!”
楊弘繼續說道:“如今我二人當上了鄉兵,生活也因此好轉了起來,但他娘的,原本微薄的響錢竟然被軍頭層層克扣去了,到手裡連一個銅錢都沒有。”
說到這個問題,柴衛牛就更來氣了,簡直是火冒三丈。
當時因為這個事情,他和同什的幾個鄉兵聯合起來,準備商量著把上頭的什長、都頭都給砍了。
真以為我們這些鄉兵好欺負呢。
但楊弘和其他幾人及時製止,安撫了幾次,這才作罷。
同什的什長聽到後, 自然是擔心後怕,便咬牙將眾人的酒肉全部包攬,遂安穩下來。
楊弘用鄭重的目光投向柴衛牛,緩緩說道:“大牛,如今世道亂了,我不願再整日飲酒度日,也不想再重複父母勞苦的一生。”
柴衛牛的拳頭緊實的握著,內心充滿了鬥志,“大哥,我也不想。”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楊弘喊出了這句一千多年前,大澤鄉起義的口號,他壓抑的心情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真是一個有魔力的口號。
“大牛,我欲效仿前人,反了這狗娘養的朝廷,反了這狗娘養的世道,你可願隨我一道?”
柴衛牛毫不猶豫的道:“我與大哥是結拜的生死弟兄,何乎你我,大哥若反,我亦反之!這大宋朝廷早該反了。”
“好,好!”
楊弘一連說了兩聲好:“從今往後,我們的子孫不再是農夫,狗官的子孫也不再永遠是狗官。”
柴衛牛能夠毫不猶豫的追隨楊弘,主要還是因為他和楊弘是真正的結拜兄弟,情誼深厚,而且心中並無什麽牽掛。
唯一算得上有些牽掛的,怕是只有他兒時暗戀的一位姑娘了。
只是人家後來搬到了東京城,嫁給了一位富家子弟,柴衛牛只能遺憾至今。
此時,楊弘並沒有沉浸在激情的憤恨中,而是冷靜的說道:“大牛,我早有謀劃,隨我回家慢慢講出吧。”
去往的路上,柴衛牛看著身旁的大哥楊弘,突然感覺他穩重和自信了許多,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