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纛 第23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

在搬到官邸當日，甄宓正在新家打理著花草。

“多余的花草全都移出去，蓋上幾個泥瓦匠鋪子，若是有流民就招攬一點教授手藝，也好讓他們吃口飯。”

甄宓這安排沒任何問題，門閥在亂世可不是安分的，趁機招撫流民充實自家實力是很常見的事情。

門閥和朝廷之間，就是這樣互相利用又互相製衡的局面。

“五娘子，前些日子司空和您一敘後您這心情都好很多了。”

“是啊，司空其人有容人之量又有仁愛之心。得為夫婿，可稱良緣。”

甄宓和侍女在園子裡澆花灑水，一邊侍弄花草一邊聊著劉和。

“司空前些日子下令恢復河洛田業，把逃走的河洛門閥之地全都給分了。眼下河洛之民皆望司空之心愈甚，能與司空結緣當真是我甄氏之幸。”

這侍女是甄氏家臣之女，跟在甄宓身邊作為日後的陪嫁丫鬟和主母管家來用，自然懂得些許政治的彎彎繞。

“董仲穎大肆屠戮河洛門閥，又強製遷走了一批河洛門閥骨乾，剩下眼見司空重用河北人也都跑了路，倒是方便司空用他們的田產收攏人心了。”

“司空能成事這是好事，就算司空再怎麽位高權重那也是咱無極甄氏的夫婿，只要五娘子和司空能恩愛有加自然不愁司空不照顧咱們無極甄氏。”

其實這事兒都不用劉和開口，在劉虞派人去無極甄氏提親後各家族就都來表了忠心

河北門閥有子弟在洛陽的都派人來送禮結交，而無子弟在洛陽的也都派人去無極縣給甄氏送去賀禮。就算是袁紹也差人去無極縣恭賀甄氏五娘子與司空喜結良緣，還讓人備下厚禮慰勞甄氏在鄴城的族人。

袁紹是懂遊戲規則的，他地盤上的門閥有人支持他的對手是無妨的，要以心胸寬廣的姿態去面對每一個人。縱使再厭惡誰，至少也要等權力穩定之後再處理。

“董仲穎之前把蔡尚書帶去了長安，其女蔡氏留在了洛陽。我聽聞蔡氏原本與河東衛氏郎君定了親，後因衛氏郎君故去，這婚約便作了罷。”

“是有此事。”

蔡昭姬原本會被於夫羅擄去漠南，而這個時間線上於夫羅連過長城的膽子都沒有，整日在大漠南北和扶羅韓作對。

“蔡氏也是京兆望族，司空在聯姻之事上果斷的選擇了我無極甄氏，卻也冷落了蔡氏。縱使京兆河洛等地的門閥現在飄搖零落，但有一日社稷安穩，這些原本在地方頗有威望的豪族到底還會稍有複興。

這些門閥畢竟都扎根在京兆河洛的要害之地上，為朝廷安穩怕是不可怠慢了蔡氏。

去替我給司空傳個信，問問司空其麾下心腹有沒有尚未婚配的，不如說媒促成此緣分。

記住了，此人一定要是司空之心腹，必須是於河北文武內都有很高威望的大將或高官。而且絕不可有正妻，蔡氏的身份許配於人是一定要為正妻的，為妾恐受人詬病。

若有正妻卻因此休妻，那也是一樁醜聞。”

“五娘子深思熟慮，奴婢這就去傳信。”

那侍女剛要走，卻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般轉身說道“以蔡氏女的身份不可為將官文臣之且，若司空本人欲納之該當如何?”

甄宓聞言皺了皺眉，她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的可能性。

“不會的，納蔡氏女為妾何其荒唐?

京兆蔡氏高門望族，蔡氏女可是蔡尚書的嫡女，蔡尚書士人之首的威望足以讓蔡氏女許人為妻。若為妾，只怕士人們會人心浮動的！

司空是明白這淺顯的道理的，不必擔心。”

甄宓一番話卻說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何劉和能被河北集團擁護而袁術卻為豫州集團拋棄。

做人，尤其是做領導者必須不能讓別人感覺你智商不夠。

總辦蠢事是會讓追隨者心中驚慌的，大家會猜測這人是否有能力帶著大家博一個前程。

要讓所有人在心中都有一個潛意識，那就是“沒事，領導不會犯渾的”。只有追隨者們對領導者有這樣的潛意識，集團內才能達到高效和團結。

甄宓和侍女說了一番道理後，便讓侍女先去傳信。

劉和此時在準備過冬，正於司空府和荀諶等人批閱今年各地送來關於百姓過冬的折子。

“去年重新修了官道後，並州的炭可以運送到幽州與河洛之地，不必擔心百姓冬日沒炭可燒。只是冬衣數量仍然不足，市面上冬衣缺貨而且價格昂貴，一般百姓可買不起。”

“前些年從西域傳來的白疊子不是十分保暖嗎?為何不大規模種植上?”

“回司空的話，這朝廷戶籍在冊人力有限，很多逃戶流民還未來得及安置，以現在登記在冊的戶籍人口，種糧食尚且不足更遑論種白疊子?

還有，把白疊子做成冬衣需要精巧的木具，眼下的木具強度不夠，不足以支持大規模的加工白疊子。今年引進的白疊子只在並州種了一部分，產量夠邊境將士過冬，但沒多余的投入集市讓百姓購買。”

劉和聞言深思半晌，看來以朝廷規劃經濟作物種植、集中能工巧匠成立研究院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缺什麽?

自然是缺錢。

這前期的投入可絕對不少，而且改麥為棉會使得量產大規模減少，於當下洛陽朝廷控制之地施行斷不可行。

棉花種植最佳的地方是西域和涼州，只有收復兩地後才是推廣棉花種植的時機。

“不過司空，之前與劉征南會盟保持了蜀地蠶絲從荊州進入河洛的商道，有蜀地蠶絲的支持，只要朝廷控制好絲價還是可以勉強讓百姓熬過這個冬天的。”

“發現有絲商趁機哄抬物價囤積居奇了嗎?”

“當然是有的，而且少不得河北門閥在背後支持。”

這也是荀諶苦惱百姓過冬的原因之一，河北門閥旗下的商人從蜀地購買蠶絲後於各地售賣，自然存在大量哄抬絲價的行為。

劉和是不可以與河北門閥翻臉的，就算他提拔了作為河北豪強的趙雲為武將第一人、潁川門閥的荀諶為文官第一人，但劉和的基本盤在河北，就不可能因此對河北門閥大加屠戮。

“等會叫文博過來，告訴他給盧耽、祖雄、王安、曲暹帶個話，讓各家稍微收斂點，若百姓活不下去了他們也得不到好處。本司空不願追究他們之前的行徑，之後想倒賣蠶絲賺錢本司空也不管，但至少要給百姓一條活路。”

劉和沒法直接找這幾人說此事，便要朱靈替他帶話。

這幾人是范陽盧氏、范陽祖氏、太原王氏、雁門曲氏的子弟，由這幾人給各自的家族傳信最合適不過。

“除此之外，友若先生還有什麽想法?”

“卑職與文和、仲德算了算，明年除卻必要的開銷外還能剩下大概一千多貫，再從屯兵軍糧裡省下一小部分，找鮮卑人和匈奴人買牛油羊油發給百姓。

缺少冬衣，那取暖就要用炭火和油水來彌補。冬日百姓出門的也不多，只要朝廷能讓大家在屋子裡時吃上口熱乎飯還是能幫百姓挺過去的。”

“為何要扣屯兵的部分糧食去買?直接用銅板子不行嗎?”

劉和這話說出口就反應了過來，眼下正是漢末小冰期，草原物產本就匱乏，鮮卑人和匈奴人能盡量忍住南下劫掠的想法就不錯了，誰還敢拿吃食換銅板子?

想要牛油羊油，就要用糧食換。

“罷了，友若先生你用了那幾支屯兵的糧食?

本司空要去安撫，莫要讓將士們寒心。”

“太原郡的並州屯兵第三曲，河東郡的司隸屯兵第二曲。”

“好，本司空知道了，過些日子等牛油羊油送到後把這兩個曲家鄉的份留出來，你等隻負責發放其他地區的補給，這兩個曲家鄉的補給由本司空親自發放。

之前這兩個曲的戶籍統計過嗎?”

“司隸第二屯軍曲將士主要來自河東郡、河內郡、河南尹三地，並州屯軍第三曲主要來自太原郡、上黨郡兩地。”

“屆時先從太原郡開始發放。”

“明白。”

劉和的態度很明確，從太原郡到河南尹連城一條線上的將士們被扣了糧食，為平息將士們的怨氣劉和必須親自帶著大家把牛油羊油發到自己家鄉。要將士們知道，他們少吃的糧食變成了老家親朋過冬的油水，只有這樣將士們才能認可此事。

而劉和不從最近的河南尹洛陽開始發放，而是先以太原郡作為起始點就是表明了劉和以太原郡為根基的政治態度。

一來激勵並州將士對朝廷的信心，二來給昭告天下河北才是劉和的根基。

“就如此辦，勞煩友若先生去準備了。本司空不希望百姓因冬日寒冷而受凍挨餓，也不希望當年餓殍遍地的事情再度上演。為社稷計，為百姓慮，還望友若先生能理解本司空。”

“司空大義，卑職絕不可及。”

“司空。”

“何事?”

劉和聽聞外面有人傳信，便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他與荀諶談話之時向來不許被打擾，除了趙雲這個河北集團武將之首且還是劉和絕對心腹的人之外，其余人等就算有事也要等荀諶說完話才能進來。

“甄氏五娘子傳信來。”

“哦?”

劉和愣了愣，隨即便說道“五娘子有何事?”

“來人是五娘子的侍女，說有要事面見司空。”

“讓她進來。”

劉和知道甄宓絕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遣心腹侍女來此必有要事。

“問司空安，奴婢五娘子之侍女，冒昧求見司空還望司空恕罪。”

“但說無妨。”

劉和看了這侍女一眼，便讓她有話直說。

這侍女把甄宓的話給劉和複述一遍後，劉和也忽然察覺此事確實十分重要。

他劉和本人不可以娶蔡琰，但不代表河北集團要冷落於蔡琰與京兆蔡氏。給蔡琰與河北集團大將高官說媒，是一件勢在必行的事情。

“你且先回去，此事本司空自有計較。”

“諾。”

侍女回去後，劉和看著荀諶露出了微笑道“友若先生是婚配了吧?”

“司空可別開卑職的玩笑，卑職雖未成婚但已有婚約，不可娶蔡尚書之女！”

“還有誰可以?”劉和思索半刻，忽然在腦海裡冒出來此人的姓名。

“既要是司空心腹，還需是青年才俊，於朝廷頗具地位。這樣的人不好找，文官之中兩千石以上的官員除了卑職以外都是而立耳順之年的人。

武將中卻有數位青年才俊，就是不知司空矚目於誰?”

“子龍！”

荀諶與劉和相視一笑，隨即露出了得逞般的表情。

“傳趙翊軍來，本司空有要事尋他。”

當趙雲緊趕慢趕的來到司空府時，卻看到劉和與荀諶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子龍啊，你這歲數也老大不小了，就沒想著要成家嗎?”

“回司空的話，卑職醉心功業，欲重整社稷以安萬民，有何想法要現在成家?”趙雲不明所以，劉和問什麽他便達什麽。

“本司空替你尋了一門親事，若子龍有意，本司空可替你和對方父親說一說。”

“但憑司空做主！”

趙雲回答的很乾脆，一點都沒猶豫。實際上趙雲對是否娶妻又或者娶誰根本沒自己的意見，不管是家中長輩說媒還是劉和請朝廷賜婚，只要是長輩或上級說的親事他絕不拒絕。

而且聽劉和方才的話，這門親事絕對是不容易。要是普通人家，劉和只需以朝廷名義下詔賜婚即可，何必還要親自與人溝通呢?

“子龍同意就好，那本司空就想辦法聯系蔡尚書，將你和蔡尚書家的娘子說親結緣。”

趙雲聽到這裡才知道劉和居然給他找了這樣一門親事，當即也是頗為感激的看向了劉和。

要知道趙雲有軍功有軍權，但家族卻是常山郡真定縣的豪強而非門閥，這日後在官場上門第總歸是遜色於人。而京兆蔡氏屬於高門望族，有產業有門第有名聲但卻沒實權。二者結合是十分明知的選擇，對於趙雲來說更是極大的幫助。

但這門親事要促成可不容易，蔡邕本人不一定會有意見，若蔡邕人在洛陽那此事絕對沒有阻礙。不過蔡邕跟著董卓在長安朝廷，要想聯系蔡邕還要知會董卓。

一般來說這種聯姻之事，上位者是不會太管的。就像是劉和，只要不是趙雲等心腹和對手麾下的高門嫡女聯姻，那他也不會管。麾下的門閥子弟和其他門閥聯姻，這都是在到處投資而已，作為被投資者的劉和要遵守遊戲規則，不能干涉投資人去投資其他勢力。

董卓一直以來雖然被京兆門閥與河洛門閥脅迫，導致不得不發瘋去屠戮兩地門閥，但對於這些事兒來講還是基本上能遵守規矩的。

就怕他現在精神狀態不穩定變成第二個袁術，那不講理起來這親事可容易出問題。

所以要保證董仲穎不發瘋，那劉和肯定要給些什麽交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