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河間郡。
袁紹已經率冀州主力趕到了河間郡,河間郡境內此時是戰雲密布,袁劉兩家對峙於河間郡旁的一條壕溝處,雙方隔著壕溝扎下營寨,似乎都有鯨吞對方的態勢。
“傳令下去,絕對不許擅自脫隊,跟緊了前面的人!
這晚上黑燈瞎火的,若是離了隊伍,本將軍可保不了你們!”
趙雲帶著一支千余人的精兵摸過了壕溝,正在袁紹本部大營外徘徊。劉和率軍趕到河間郡後,與袁紹對峙還未超過一日,這便令趙雲率兵馬下前來試探袁紹的能耐。
趙雲走過數個營寨,發覺袁紹軍的布防體系十分有條理,營寨與營寨之間互相呼應,而在各個營寨中間也遍布了哨崗和弓弩手,他走了外圈的小路,這才勉強避開了幾支袁紹軍的巡邏隊。但行至袁紹大營外的土山上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再往前走只怕袁紹軍會立刻被驚動,從而完成一條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將他吃掉。
袁紹軍大營內,此時燈火通明,似乎並沒有因戰爭而受到一點影響。
趙雲有些摸不清頭腦,這袁本初大晚上的不睡覺鼓噪聲勢是要做什麽?
就在趙雲疑惑之時,忽然有一隊人馬從袁紹大營內疾馳而出,趙雲見狀立刻差斥候前往跟蹤,而他則繼續帶著人在土山上觀望袁紹大營的局面。
不多時,趙雲看到一隊運糧車隊趁著夜色偷偷摸進了袁紹營帳。
“只怕這是袁本初的糧隊,生怕我軍白天用騎兵襲擾,他們這才晚上來運糧的。
吩咐下去挑選二百精銳,分成二十隊,每十人為一隊,散布在附近,十天之內務必摸清袁本初運糧車隊的行進軌跡和入營時間。”
打仗嘛,打的就是一個後勤。後勤最關鍵的就是糧食,雙方交戰永遠都是先摸對方的運糧隊的情況,包括但不限於運糧車隊的規模、行進軌跡、護衛多少以及其精銳程度。
趙雲在初步觀察後便帶著人返回了劉和軍的大營,在與劉和匯報後,他接下了觀察袁紹軍運糧隊的任務。
在之後的十天內,趙雲根據伺候的匯報,大致在地圖上規劃出了一條袁紹軍運糧車隊的行進路線。
“司空請看,袁紹軍的車隊似乎從河間郡最南面的一個糧倉往大營運糧。這中間有幾條官道和幾條小路,官道上雖然見袁紹軍聲勢頗大,似乎有大量的車馬行進之象,但眼尖的斥候發現只要遇到石頭,那些馬車都十分顛簸,根本不像是上面有什麽糧食的樣子。
而幾條小路上的車轍則十分深,估計袁紹的運糧車是趁著夜色走小路入的大營的。”
“袁本初的糧庫能突襲嗎?”
劉和沉聲問了一句,他還是想直接解決糧庫這個根本點。
“只怕不行,那邊緊臨著渤海郡和中山國的地界。兩地有冀州軍將近兩千的精銳駐防,加之於輔兵構築的數個營壘防線,我軍不出動上千騎兵是根本突不入不過去的。而出動這樣規模的兵馬,如此聲勢只怕袁本初也會立刻察覺並且斷我軍的歸路。”
“那就只能從他們的運營隊下手了!
傳令黃漢升、祖安河、盧子平,要他三人率先鋒於明晚突襲袁紹軍運糧車隊!
子龍你率部於壕溝浮橋側接應,務必保障他們的安全!”
黃忠、祖雄、盧耽三人領了劉和的軍令,率兩千先鋒在夜間趁夜色度過了壕溝。
此時這條壕溝被袁紹引入了附近的河水支流,變成了一條天然的分界河溝。劉和則針鋒相對的在河上修建起了浮橋,以作隨時可渡河進攻袁紹的態勢。
黃忠三人自然沒有走浮橋,畢竟浮橋那頭有袁紹重兵把守的前線崗哨。黃忠帶著兵馬脫去重甲,隻帶著輕便的刀弓,乘坐吹了氣的羊皮泡子度過了河溝。
就在上岸後,黃忠望著月色下空無一人的河岸卻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按道理來說,他們遊過河的這段時間只怕袁紹軍的巡邏隊就會在此查看,他也做好了如何躲避袁紹軍巡邏隊的準備。
不過一直到全軍都上岸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袁紹所部巡邏隊的蹤跡。
正當黃忠以外之時,盧丹卻有些急躁的要黃忠趕緊領軍去執行任務。
盧耽算是文官出身,他並沒有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和黃忠說道“漢升將軍還是快快往後邊摸吧,咱們盡快完成任務也好回營交差!”
而一旁祖雄到底也是武將出身,他更能理解黃忠此時的心情,便出言勸道“黃將軍您莫不如留在這裡,我率幾百人去前面探探路,這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前方有什麽。河溝附近如此寂靜,怎麽想都不對勁呐!”
盧耽這人雖然是文官,但他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聽勸。
他知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這個千古名句,但其實道理盧耽還是懂的。
作為一個文官,他知道武將的判斷要比他準確,於是乎便試探性的開口說道“漢升將軍不如和祖都尉各領一軍,分別從東西兩線摸去袁紹的運糧線,我率軍站住這個渡口,隨時接應二位!”
盧耽這倒還真不是怕死,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現在這個局勢很不對勁,他一個文官就算領軍衝過去也難以起到什麽作用,莫不如在後面布下陣地,如果情勢不對,還能接應黃忠、祖雄二人。
黃忠思慮片刻後便爽快的答應了盧丹的提議,他將部隊分成三支,一支由黃忠親自率領突襲袁紹軍右翼的運糧線,一支由祖雄率領,突襲袁紹軍左翼的運糧線。
盧耽則率三百步卒在河口處結下陣地,並且給河岸那邊的趙雲打信號,要他從浮橋處移至河口處,在那邊製作浮船準備接應渡河的兵馬。
一切準備就緒後,黃忠和祖雄這才帶著探究的心進入了袁紹的地盤。
祖雄帶著兵馬沿著昏暗的小路行進,雖然小路上有不少袁紹軍運糧隊留下來的標記,但一路上卻根本沒有發現什麽崗哨和巡邏隊。
祖雄這越走越不對勁,正當他疑惑之時卻猛然間看到前方似乎有一些光亮。
祖雄便連忙下令麾下噤聲,帶著幾個親衛從另一邊的山坡繞路摸了過去。這剛在山坡上往下一瞧,驚的祖雄就出了一身冷汗,這山坡下的林子裡有上千袁紹軍埋伏於此。
祖雄這才猛然驚覺他們好像是上當了,前幾日袁紹故作防備松懈,讓朝廷軍的斥候查看到了他運糧隊的行動軌跡,但實際上這都是袁紹的陰謀。
袁紹每日派遣精兵於糧道外埋伏,等的就是朝廷兵馬前來突襲。祖雄現在聯系不上黃忠,便只能連忙返回軍中,命令麾下士卒收起所有旗幟、在頭上包著黑色的巾帶。趁著黑夜的掩護之下,慢慢的向後退去。
而祖雄甚至沒敢走原來的那條路,而是又繞了一條小路,七拐八拐的這才回到了河邊。
盧耽一見祖雄回來,立刻迎上去問道“安河兄!漢升將軍何在?
你這怎地這麽快就回來了,難不成是已經劫了袁紹的糧?”
祖雄聞言苦笑一聲,對盧耽說道“子平兄快快通知子龍將軍接應,袁紹軍似乎有埋伏,我軍若繼續突入只怕會全軍覆沒!
快快與我等一起在河邊扎下陣地,準備支援漢升將軍。”
盧耽聞言大驚失色,借著微弱的月色還能看見他慘白的臉。
盧耽那說話的聲音都不穩了,作為一名文官初次上戰場就遇到敵人埋伏,怎能不讓他害怕?
“我......我將麾下將士全都交給安河兄你來指揮!”
盧丹說完便差斥候乘坐羊皮泡子遊回河對岸,傳信過去叫趙雲趕緊乘坐浮船前來支援。
而盧丹雖然膽小,但也是個聰明人。他除卻讓祖雄這個職業軍人指揮部隊外,也沒有因害怕而落荒逃走。
一旦他跑了,那麾下將士們眼見二位主官的其中一人扔下部隊逃命,士氣可就全都崩了。
盧耽不能跑,他跑了他就是范陽盧氏最大的罪人。
祖雄似乎看出了盧耽的膽怯,便輕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子平兄莫要慌,此戰有我在此絕不讓大軍有所閃失。”
不說盧耽和祖雄這邊正緊鑼密鼓的準備接應黃忠,黃忠倒是一路順暢的摸到了袁紹運糧隊的所在地。
黃忠看著下面車水馬龍的景象,借著月色大致清點了一下敵軍的人數不過三五百人。
“將士們!全體刀出鞘!弓上弦!隨本將軍一戰!”
黃忠說完,便挽起長弓,在微弱的月光下瞄準了袁紹軍為首騎馬的軍官,一箭就射穿了那軍官的喉嚨。
隨著那軍官應聲倒地,黃忠大喝一聲“將士們隨本將軍殺敵報國!”
朝廷軍此時士氣高漲,跟隨黃忠瞬間衝下山如虎入羊群一般,將袁紹軍的士卒砍翻在地。
黃忠的刀花左右飛舞,一刀就收割一條性命,袁紹軍將士見狀大駭,紛紛不管不顧的拋下糧食奪路而逃。
“所謂冀州精銳,也不過如此。”
黃忠收起刀,開始上前檢查糧食。而他剛翻開糧車,黃忠便驟然瞳孔緊縮。
“這是......這是沙子?”
黃忠捏了捏手中細碎的沙土,猛然間反應過來他這是中計了。
“不好!中計了!將士們快快集結,原路返回!”
黃忠深知他已經驚動了袁紹部,再繞路回去只怕會因迷路而陷入更大的危險。此時只能原路返回,越快越好絕不能耽擱。
黃忠令麾下將士也不管是否會製造出響聲而引起敵軍注意,披著披甲吊著刀弓一路奪命狂奔。
黃忠逃命的速度很快,深知將後邊趕來的袁紹軍士卒都甩在了身後。
但袁紹布下這天羅地網又豈能是逃命能夠解決的?
顏良和文醜已經在黃忠回去的必經之路上攔截,勢必要在今晚留下他。
黃忠眼見前方黑漆漆處有兩杆大旗隨風飄動,隱約看著上面的字,一個寫著顏,一個寫著文,便知那是袁紹麾下二位名將顏良和文醜。
“此番怕是沒法全須全尾的回去了!”
袁紹既然能舍得他最心腹的兩位大將前來,那就是奔著留下黃忠來的。
黃忠深知不可久戰,便領著兵馬硬著頭皮迎上前去。
兩軍剛一交鋒,黃忠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強悍。
顏良文醜帶的是冀州的常備營——河間大戟士,這支精銳是除麴義先登營外整個冀州最精良的兵馬。原來一直是袁紹的親衛,此番交給顏良文醜用來阻攔黃忠。
“這袁本初倒是真看得上本將軍,為了阻攔本將軍居然能讓他麾下大戟士出面!”
黃忠在劈砍突圍的過程當中偶然間砍倒一杆大旗,而他也看清了那個大旗上正寫著“河北大戟士”的番號。
看清後黃忠心裡面不由得發涼,他感覺今日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隻可憐麾下將士跟著本將軍沒立尺寸之功,卻要馬革裹屍於此地。”
黃忠心有不甘,但依舊沒有放棄抵抗。
他帶著能夠收攏的兵馬一直在向前衝,路上遇到顏良文醜合力阻攔也沒退卻。
黃忠暴喝一聲,一刀擋開顏良的馬槊,又一箭威懾文醜不敢向前。
借著殺出來的空隙,黃忠率軍馬繼續向前突圍。
直到黃忠的衣甲已經染上了敵軍層層的鮮血時、直到黃忠的雙眼因疲憊看不清前路時,顏良和文醜的追擊依舊沒有停止。
黃忠回頭望去,只見顏良文醜還在追殺他。
黃忠此時心中便巋然長歎“本將軍英明一世,難道就要栽在此二人手中了?”
就在黃中有些絕望的時候,前方忽然燃起了光亮。黃忠定睛一看,原來是祖雄、盧耽二人已經結好了陣型,點燃火把在給他指引方向。
二人在河岸邊布下了盾牌方陣,還有弓弩手列陣於盾牌後。
黃忠見狀大喜,立刻率軍衝入陣中。入陣後黃忠因疲憊而從馬上摔於地下,黃忠卻也沒爬起來,只是大口喘著粗氣,雙眼望著天上的繁星、心中則是劫後余生的欣喜。
祖雄這邊則命令弓弩手萬箭齊發,初步阻擋了顏良和文醜追擊的腳步。而趙雲此時也率一千精銳乘坐浮船渡河,各部合兵終於是鞏固住了河邊陣地。
而河岸那邊,劉和也整頓兵馬準備從浮橋渡河與袁紹軍交戰。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候,一員大將於月色下策馬而出,直撲那顏良所在之地而去。
“那是......”
黃忠起身張望,卻只看到一員驍將身騎赤鬃馬、手持長龍槊、頭戴虎威盔、腰系獅蠻帶,一路狂奔之時周身似乎散發著神威之力飛速靠近顏良。
“那是關雲長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