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本初率軍從原本的大營退卻至河間郡郡治樂成縣,安排文醜領魏郡本部兵馬、渤海郡兵、河間郡兵駐扎於樂成縣內。
呂樂領巨鹿郡兵守左翼營寨,後軍淳於瓊守右翼營寨。
再以麴義先登營駐扎於樂成縣的護城河外,背水列陣以為先鋒營壘。
隨軍的田豐見袁紹如此安排,就知道他袁本初是要借刀殺人,讓麴義背水列陣那就是將先登營送給劉和吃掉。而他想勸些什麽,卻被身邊的沮授拉住了。
“元皓!”
沮授皺著眉搖了搖頭,而後對他打了個手勢讓他出去說話。
二人在袁紹宣布散會的時候在遠處的角落裡停下,田豐立刻壓低了聲音質詢道“公與如何?
為何阻止豐對君侯諫言?
君侯之策乃借刀殺人也,非是要那麴公方為劉千敘吃掉才甘心。大戰之時,我軍內訌不止,本就弱於劉千敘的軍力豈不是更為自己人削弱?
再者說,顏子美為關雲長所斬,大軍驚慌如喪家之犬。你看看跑進樂成的時候多少人是丟盔棄甲的!你再看看多少人連軍旗都扔了的!
唯有麴公方有戰平敵軍的實力,此時不重用也就罷了,何必要算計於他?
恐寒了人心啊!”
沮授無奈的搖了搖頭,對田豐以悵然的神色道“元皓啊元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君侯是什麽人?
天潢貴胄四世三公!
他心氣很高的,豈容別人對他不敬?
麴公方之前做過什麽你都看在眼裡,君侯有饒他的可能?”
“但......”
“元皓你想說什麽?”
“你我和麴公方都是文節公的舊部,投了君侯之後又與舊主劃清了界限。
本來文臣郭公則和逄元圖這兩個君侯舊部就看咱們不順眼,武將那邊文子連更是瞧不起我等,此番麴公方好容易博取了些許地位,若他為君侯不容,那接下來就是我等了!
再說文節公,先前君侯以渤海郡守安置文節公,閔伯典和耿文威跟著文節公去渤海郡之前就放下了話,絕不與我等同流合汙。”
麴義、田豐、沮授的地位很尷尬,一方面是作為袁紹舊部的文醜、郭圖、逄紀的排擠與防備,一方面又是依舊追隨韓馥的閔純、耿武的唾棄。
在田豐眼中,他和沮授麴義二人必須報團,此番麴義有難,他豈可坐而視之?
“元皓你糊塗!”沮授氣不打一處來,拉著田豐往更隱蔽的角落裡去後才恨鐵不成鋼的開口道“麴公方和咱倆一樣嗎?
咱倆是文官,可是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君侯的人!
那麴公方呢?
他手裡有隻忠於他的先登營就不說了,他之前鎮守巨鹿郡的時候可把巨鹿郡上下都安插進他的舊部了。麴義這人的本質就不是人臣,他也是一方小諸侯!
君侯不能忍他你知道為何吧?
所謂麴公方驕恣不法這都只是表象,真正原因是他裂土一方可是君侯的心腹大患!”
“也罷,那咱們便不管了!”
沮授和田豐的對話倒是將袁紹為何空有其表的原因給說出來了,袁紹看上去家大業大但內部派系林立、矛盾過於激化。
袁紹舊部(文醜、郭圖、逄紀、淳於瓊、孟岱)、韓馥舊部願歸順者(田豐、沮授)、韓馥舊部不願歸順者(閔純、耿武)、平起平坐的客臣(許攸)、歸附的小諸侯(麴義)、冀州本地門閥(審配、高覽)、其他地方來下注的門閥(辛評)、袁紹親族(袁譚、袁尚、袁熙、高乾),這配置整個一個大雜燴。
關鍵是作為天下一等一的大勢力,麾下確實必須要存在各派系的製衡。就如洛陽朝廷一樣,劉虞舊部、劉和舊部、漢室老臣、河北門閥、河洛門閥、外部勢力劃分的也很明顯。但洛陽朝廷內,其他勢力的基層要麽被分化,給其安全和事情做,讓這些人老老實實的當日子人。高層也以虛位待之,不使其有實權。
在洛陽朝廷內,真正的核心權利層都是劉虞與劉和二人的舊部。
袁紹這邊的權力網太複雜,各派系人分工不明也就罷了,各派系甚至還都有實權甚至至關重要的軍權。
這不內鬥個昏天暗地,都對不起他袁本初的人事安排。
別說麴義有難郭圖逄紀不救,那不落井下石都算他倆素質高了。
閔純耿武更是看這個背主求榮的人不爽,麴義出了事他倆絕對能笑開花。
辛評就更別提了,他弟辛毗就是幽州別駕,那是劉虞的絕對心腹!
辛評現在能給袁紹用心打工?
他借著擔任河間郡守的機會不知道給幽州送了多少資源了,河間郡為朝廷軍攻佔之時,他第一個出來投降。
你袁本初殺不殺麾下大將關他什麽事?
你要殺趕緊殺,殺了正好讓你敗的快點,他立刻率河間郡歸附朝廷。
那這仗還打什麽了?
袁紹其實也知道,就在顏良被斬、河間郡外的防線失守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但袁紹要趁機把麴義等小諸侯給鏟除掉,就算讓了河間郡也無妨,只要能讓他休養生息幾年,待他安穩了內部後再行與洛陽朝廷決戰。
劉和那邊正擺宴席,宴請來支援的豫州大將關二爺等人。而此時上黨郡丞陶升陶意昂趕來大營,原來是從長安朝廷跑出來的太仆趙岐到了。
趙岐原本是長安朝廷的太仆,之前從長安跑到洛陽後,正好洛陽朝廷沒任命太仆一職,就讓他繼續擔任太仆的官職。此番劉虞派他來撫慰大軍,又遣上黨郡守陶升護送。
劉虞是在敲打劉和,此戰劉和調的都是幽州與並州的舊部,黑山軍降者和洛陽老臣一派是沒法獲取功勞的。
陶升是黑山軍舊部,趙岐是漢室老臣。劉虞派他倆來,就是要劉和想辦法給二人些任務,讓他們立些功勞回去。以此可平衡派系矛盾,又可以安撫投降來的臣民。
“請趙太仆和陶郡丞入座!”
其實這件事情也能看出來袁紹的馭人術不是有問題,是有大問題。
正常來說,面對一個派系的投降應該給予其高層尊重和虛位對待,而對於其基層則要進行分化,將他們分配到舊部的麾下做事。裡面的日子人該乾活乾活,該拿俸祿拿俸祿。
若其中還存在有野心的,那就在這個派系當中提拔一個根基淺的人上來當明面上的首領,如此一來才方便掌控這個派系。
並且有時間去分化他們,去獲取他們的忠心。用時間瓦解他們和舊主之間的聯系,去施恩來培養出親信。
袁紹的馭人術的問題在哪裡?
那就是來投他的人,他並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拆分與消化,這就使得內鬥變成了家常便飯。
黨爭和內鬥是人類避不開的一個命題,有人類社會在就有派系矛盾、就有黨爭內鬥。但黨爭內鬥和派系矛盾是必須要控制的,更是必須要限制其內鬥之事的性質的。
對於上位者來說,內鬥也是方便其掌握整個勢力的一個手段。但所有明智的上位者都在控制麾下內鬥的規模,避免其波及甚廣,而影響了日常事務的處理。高層之間可以稍微鬥一鬥,但是廣大的日子人們必須按部就班的去幹活。
而且大事絕不許鬥,小來小去的事情上鬥一鬥也就算了。
不過在袁紹的麾下,內鬥似乎並沒有得到有效的限制,這也是在原本時間線上曹操看不起他的原因。
劉和在接待了二人之後,便給二人介紹了威震天下的關羽,二人立刻起身對關羽拜道“早聞雲長將軍大名,今日一見,真是有天下名將之風范!”
關羽聞言則是笑了笑,並未與二人過多攀談,只是喝了口酒,表示接受了二人的敬意。
“雲長將軍虎威,又有麾下白毦兵之銳,破敵自當只在須臾!
本司空決定明日邀雲長將軍率白毦兵打頭陣,子龍率朔騎營助雲長將軍。
二位將軍以天下精兵之銳協力,破那袁本初的先登營又有何難?
二位將軍意下如何?”
關羽聞言這才爽朗的笑道“司空之法羽自是願意,能與子龍兄並肩作戰、又能讓麾下白毦精兵與朔騎營一同破敵,當真是身為武將的榮幸!”
趙雲也是舉杯對劉和還有關羽各敬一杯說道“司空之令雲自當從之,且雲和雲長兄想法一樣,能隨雲長兄作戰雲自當盡心竭力!”
關羽趙雲二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對另一位名將的讚賞與敬意。
劉和見二人相處融洽,便笑著舉杯對眾人道“諸君且飲下此杯,願明日之戰,我軍能得大勝。
“願我軍得勝!漢軍威武!”
眾將起身,紛紛飲下杯中之酒。
酣暢淋漓的痛飲一番後,朝廷軍這邊就進入了作戰準備之階段。
白毦兵與朔騎營之前就飽食一頓,又磨利刀劍和箭矢、擦拭了盔甲後便於營中合衣入睡,等待著明日隨時集結去衝破敵陣。
關羽趙雲二人在返回營帳後睡了一覺,在後半夜時酒醒了,二人便不約而同的前往營門口,觀察著敵軍布防開始盤算明日如何破敵。
“雲長兄也來了?”
趙雲見關羽前來,便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
關羽稍稍驚訝了一刻,但立即笑道“子龍兄也是來看敵軍軍陣是如何排列的?”
“是啊,這先登營布陣十分有章法,不提前偵查可是要吃虧的。
你看他們的大營如同一個龜殼一樣,尋常騎兵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關羽皺了皺眉,瞧著那先登營的方向慨然長歎道“麴義這也算是名將了,有如此才乾在袁本初麾下倒是屈才了。”
“雲長兄素來尊敬勇武大將,這是想招攬那麴公方了?”
“非也!
他既然與朝廷為敵,那咱們就要代表朝廷去平定他!且不要因為愛惜人才而手下留情,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天下大義才是正道,任何妄圖分裂我大漢江山之人都是竊國之賊!
袁本初是大賊,那麴公方便是小賊。賊子之人,何以敬之?”
趙雲聞言也是十分認同道“雲長兄此語甚是在理,我等務必替朝廷破之!
雲長兄且看,先登營背著護城河扎營列陣,這明顯是沒給自己留退路。我不信那麴公方能愚蠢至此,在這個死路與我軍交戰。
雲猜測是那袁本初忌憚麴公方之功勞, 特意讓他來送死的吧。”
關羽則是好奇的張望一眼,而後對趙雲道“子龍兄,你是河北人出身,那袁紹麾下的矛盾你比我清楚。你是否知道麴公方有哪裡得罪袁本初了?”
趙雲也是無奈歎息一聲“我本武將,平日裡並不太關注敵營之間是否有什麽矛盾。但如果真的是袁本初欲害那麴公方,這不是方便了咱們不是嗎?
我這邊有一計,明日咱們可以引那麴公方出戰,先假意輸掉一場、而後再進行反擊。
反擊時不求殺傷敵軍,只要動搖其軍陣陣地即可。袁本初見狀一定會猜疑那麴公方是否與我軍合謀,如若不然,為何先前能夠大勝,而後又有失敗的趨勢?
麴公方此時若想保全性命,勢必會向袁本初出請援。他這一請援絕對會讓袁本初相信自己判斷,勢必會直接撤下浮橋、關閉城門,不讓那先登營進城。
先登營的將士們一見後路被斷,只怕士氣會立刻消散。我軍再行衝上,或可一戰而破之。”
“子龍兄說的在理,那明日便由我白毦精兵打頭陣,先引那麴公方出來。你屆時率朔騎營左右夾擊於他,動搖他的軍陣陣地,只要麴公方的將旗動搖了,那此戰咱們就贏下了一半!
剩下的就要賭,賭那袁本初當真要放棄麴公方。只要咱們賭對了,此戰必可一戰而定河間郡之歸屬!”
實話實說,關羽和趙雲這絕對不是賭,而是通過對所發生的一切跡象的分析來進行的判斷。這判斷有條理、有依據,自然輸的概率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