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故事裡,陸知縣以極其凶惡殘暴的形象出現,隨著流傳而日益誇大,這些負面的色彩反倒是增添了各方對欽州的謹慎態度,畢竟,像七峒乃至安南鄰州鎮,也都是有些畏威而不懷德的意思的。
本來鐵板一塊的七峒內部出現分歧,其中之四向欽州示好,貼浪、如昔二峒態度猶疑,只有鑒山峒的峒酋與謝宗白關系密切,聲稱要替其報仇。
但以一峒之力,也只是說說罷了。
除此之外,陸鵬還收到了安南國蘇茂州知州陳國宇的來信。安南國仿宋製,州縣制度一應相同,這位陳國宇作為安南正牌知州,身份可比僮人那些所謂的知府知州高多了。但由於如今的安南國名義上對蒙古稱臣,而與宋廷雖然仍屬藩屬,但作為地方官吏,肯定是不會代表安南官方態度的,因此他的來信只是私底下,大約是代表個人態度,表達了其恭賀之意。
陸鵬熱情地接待了使者,並讓顧潭秋代筆寫了一封極為親切的回信。
時間進入到七月中,天氣越發的炎熱起來。
包大中臉色漲紅,滿頭大汗地走進秘書廳,迫不及待地倒了一大杯涼茶咕嘟咕嘟地喝盡,方長出了一口氣。
廳中尚安國正在執筆寫著東西,見狀停下筆,平靜點頭:“辛苦了。”
尚敏若在其兄後面指指點點的出主意,此時好奇地問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跟陸兄去港口巡視麽?”
“奉縣尊令回來查些東西,這天氣是真熱啊。”包大中呵呵地笑著。
尚敏若聞言笑道:“查什麽?我幫你找吧。”
雖然身為女子,但尚敏若的記性極好,幾個月下來縣衙諸房的各種公文案卷,被她記了個滾瓜爛熟,性格又好奇,上百年前的古董卷宗都被她翻出來一一查看過。
包大中呵呵笑道:“多謝敏若,卻是本州關於‘欽州博易場’的一些資料,我記得看過幾處要緊的,因此自己回來取。”
尚敏若好奇道:“陸兄要重設那博易場麽?”
“好像暫時沒那意思,我聽縣尊自言自語,說是不如海貿來著。”包大中撓了撓頭。
趁著尚敏若去旁邊找卷宗的功夫,他湊到尚安國身邊看了看,訝然道:“好家夥,安國你寫得這麽快嗎?”
“嗯……”尚安國向旁邊指了指,“和舍妹一起的。”
前幾日陸鵬帶著他們幾人去欽州下面一些村子走訪了一遍,尤其欽北幾處最窮的地方,什麽蠔丫莊、松逕村、雞啼村,欽州人的窮苦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土地,陸鵬當時帶著他們親自去地裡將土地挖開,看著那些乾裂得呈灰白色,嚴重缺乏水分的土質,大家都不由感到一陣茫然和沉默。
陸鵬還是一如既往給他們布置了“作業”,讓他們各抒己見表達自己的想法。
但其實大家心裡都挺迷茫的,老百姓窮也就罷了,土地都這樣窮,能怎麽辦呢?
“話說回來,咱們欽州也不是沒有好地,只可惜太少了。”包大中搖著頭感慨。
他跟著陸鵬去港口時,見到濱臨海邊的上百畝田地,那些田地就很不錯,種出來的水稻大大有名,被稱為“赤禾”,是欽州特產,可惜就是太少了。
而欽江兩岸亦有一些不錯的田地,這些地之前大量被謝家霸佔,陸鵬收回來後,逐漸地分發下去,尤其以鄉兵為主,這些人其實不算合格的兵員,但種地倒還可以。其中有許多還沒成家的,陸鵬將那些從欽州營解救出來的婦人許給他們,組成了許多家庭。
有了妻子和田地,這些人對陸鵬自然是無比的感恩戴德,成為了他最忠實的基本盤。
另外一部分陸鵬分給了從謝家解救出來的佃農,這些人是被謝家壓迫得最狠的,同時對這些土地也最為熟悉。
陸鵬暫時將土地交給他們種,但並未明確其所有權,先看看各自的表現再說。
總之每一寸田地都不能空置著,明年不能再有那樣的大量災民出現了。
包大中只和尚安國聊了幾句,尚敏若就抱著卷宗回來了。
“多謝敏若了。”
包大中道謝後正要出門,這時候蔣都頭匆匆地跑來,見了他後連忙叫道:“包秘書且慢, 相公何在?靜江府的使者下來了!”
“啊?”幾人聞言都為之一怔,包大中小聲道,“上面態度如何?”
“這我怎知道?不過隔老遠便前來知會,態度還是不錯的,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我這就去報知縣尊。”包大中連忙匆匆往外跑。
此時陸鵬正在跟一名商人交談,這人是廣州人,名叫白孝昌。
除去謝家後,謝家有四條船落到了陸鵬手裡,和石仲康等人一樣,謝家同樣也有船隻往來於欽州到廣州之間。
這個白孝昌,其性質其實也是類似,背後似乎是廣州某位豪強,來欽州次數雖然不多,但畢竟這地方連結著安南,許多暗底下的貨物也從這裡流通往來。
起初白孝昌有些戰戰兢兢的,後來見陸鵬和顏悅色,只是問些商業上的事情,也就放大了膽子,漸漸地知無不言。
宋朝的造船業相當發達,對外海貿上也有專門的機構管理,例如在廣州便有廣州市舶司。總的來說,對外海貿官方只允許那幾處港口,即廣州、泉州、杭州這三處設有市舶司的地方。
而像欽州這種窮地方,是不允許私自出海的。
陸鵬聽後皺眉不語,好一陣後才笑道:“本官來瞧瞧白先生的貨物吧。”
白孝昌聞言正要請他去自己船上,這時包大中趕來將靜江府使者的消息報知,陸鵬聞言隻好起身回城。
剛出得港口,又有幾人飛跑著前來,為首一個是蔣都頭的親信,滿臉喜色地叫道:“啟稟老爺,恭喜老爺,夫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