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命令在東廠緹騎之中傳播。
“哪個廠公?”
“還能是哪個,尚廠公唄。”
“可不是說許大人領了皇命,叫我等聽他命令嗎?”
“誰知道怎回事,咱們聽令就是了。”
……
消息很快傳到許化田耳中。
他隨即下令,繼續執行先前的命令,接著搜查過路官員。
兩道相衝突的命令一出現,街上的混亂開始了。
上午路過一個巷口還沒事,下午渾身都被搜查了一個乾淨。
東廠左右橫跳的事情弄得京城議論紛紛。
隨著東廠內部的人爭端與越來越大,尚銘與許化田衝突放到了明面上。
眼看兩個內臣爭權弄得京城雞飛狗跳,朝廷官員也不慣著二人,彈劾的奏本是一封接著一封往宮裡遞。
大明立國百年,各種制度都已現腐朽之象。
彈劾制度亦是如此。
立國之初,太祖特允禦史聞風上奏之權。
起初禦史大多還能秉公執紀,可越到後頭越不像話,直到英宗年幼王振擅權。
都察院被一通整治後,先是屈服於權宦,後又對輔臣俯首聽令,幾番作用下,成了朝中各個勢力的發聲筒。
彈劾的奏本也愈發增多,皇帝是煩不勝煩。
起初皇帝照理懶得搭理,直到更多彈劾的奏本到了禦案上。
彈劾奏本很多,不一定代表被彈劾之人就一定是罪無可恕,但一定代表他做錯了一些事,惹了眾怒。
一本彈劾許化田禍亂宮闈,私掠宮中女官,深藏府邸並逼迫女官為其對食的奏折出現在禦案上。
這一封奏本擺放在所有奏本的最上面,一下就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在看過奏本之後,皇帝的眉頭深深皺起。
“真有此事?”
“奴婢不知,不過許化田向來忠貞,想必不會做此等僭越之事。”
懷恩的“好心”辯解好比火上澆油,在皇帝本就不滿的心頭加了一把火。
皇帝冷哼一聲:“怎麽,向來直言上諫的堂堂司禮監掌印也怕了。”
懷恩跪地叩首:“東廠緹騎都被許化田派出,奴婢手頭確實無可用之人,近日信息多有遲緩,奴婢有罪。”
皇帝沉吟片刻:“內廷的事,內廷辦,你領朕口諭調撥一部分錦衣緹騎把這事查清楚。”
“奴婢領旨。”
……
“雪蓮一錢、靈芝一錢,我背完了。”元春興奮地站起身子。
這一天她等了好久,繁瑣繞口的丹經比女誡難背得多。
現在終於背完了。
“你說過我背完丹經就可以出門。”元春嬌憨的一揮小拳頭。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自認為琢磨透了許化田的性子。
眼前的這個年紀與她相仿的權宦,雖神情總是一成不變的淡漠,但除此之外還挺好相處。
關在院子裡的這些日子,行動是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礙,可宮中生活乃至在榮國府中的生活,也不還是在一個小小的房子兜兜轉轉。
女子的生活本就狹窄而簡單。
反倒是在院子裡的這些日子,少了宮裡諸多規矩的束縛。
自己愛吃的魚也可以吃了,不用怕吃了之後有腥氣而惹人厭惡。
走路不用低著頭盯著腳尖,熱了可以尋個涼快的角落隨意的坐下。
院子裡的樹上掛著一個簡易的秋千,那是她自己做的。
除了不能出院子以及必須背誦丹經之外,她在院子裡的行動不受限制。
這種快活自在的生活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了。
在家需日繡花,夜讀女誡,在宮裡整日俯首案牘之上,日日整理文書,每日來回行蹤不過二殿一室之間。
所遇宮人也多與她少有言語,規矩極多,難得痛快。
“沒錯,去吧。”許化田依舊閉目修煉。
“嗯。”
元春臉上帶笑,多日的相處讓她知道惡人向來不說妄言。
想著可以外頭的風光,元春滿臉期待的打開門,一股風吹來,一股混合著騷臭之中混雜著濃鬱香氣的味道飄來。
作為深居宮中一年有余的人,這種獨特的氣味,元春怎麽也忘不了。
打開門迎來的不是花團錦簇而是一對東廠的緹騎,帶頭正是東廠廠公尚銘。
那股奇特的氣味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元春一愣,卻沒有想以前那樣害怕,而是奇怪地想到,為什麽在惡人身上沒有嗅到類似的氣味。
尚銘一見元春,就差笑出來聲。
真可謂得來全不費功夫。
“許掌印倒是快活,好一個金烏藏嬌,連大內的女官也敢私藏。”
直到此時,許化田才睜開眼,不過屁股還是穩坐椅子上。
“那依尚廠公的意思,我該當何罪。”
見許化田依舊平日那一副淡漠的神情,尚銘心頭不快。
明明都死到臨頭了,還裝什麽裝。
“許掌印的罪我可定不了,一切當由皇爺定奪, 請吧。”
許化田這才起身,淡然的拍拍落在衣裳上的灰塵。
“走吧。”
看起來,就好像領人上門問罪不是尚銘,而是他。
“哼!帶走。”尚銘冷哼一聲。
元春也被帶走,一個弱女子何時見過如此場面,眼底不由露出懼色。
許化田路過她身邊之時,隻說了一句話:“害怕的時候背一背丹經。”
元春聞言不解,都什麽時候了,還背那破丹經,有那個功夫還不如背佛經求神佛保佑。
許化田跟隨尚銘進宮,一路上沉默寡言。
直到進到皇帝寢宮,尚銘進殿稟報:“皇爺,人已帶到。”
“進來吧。”
許化田遵令進殿。
殿內除了皇帝和一旁伺候的懷恩外,還有幾名健壯的侍衛守候,顯然是怕出意外。
皇帝臉色不是很好看,盯著許化田的眼神不複之前柔和。
一把將奏本丟在許化田身前。
“許化田啊許化田,私帶女官出宮,做那苟且之事,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皇帝的話裡帶著幾分冷意。
許化田神情不變:“臣絕未做以上逆事。”
“尚銘,你的證據呢?”
先進來的尚銘叩首回話:“回皇爺的話,奴婢進他府邸之時,正好碰見被其所藏的女官逃出門。”
尚銘言之鑿鑿。
“可有此事?”皇帝問話。
“確有此事。”許化田如實回答。
跪在地上低著頭的尚銘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其他人見不著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