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緝事廠的解散被文官認為是莫大的勝利。
一起又一起的慶祝宴會開個不停。
在所有人中,最得意者無外乎兵部尚書項忠。
京城之人誰不知其和許化田之間的矛盾。
當初許化田乘轎過巷,巷中的人皆回避,唯有項忠非與其爭道。雙方僵持許久,最終還是許化田的轎夫更為健壯,硬生生靠拳頭打出了條路。
不過,眾人所知的事,往往不是事實。
項忠這幾日心中十分暢快,銅鏡中映出一張笑臉。
“王世昌啊王世昌,莫以為攀上了閹人就能扳倒老夫了。”
內臣向來不是單獨作戰,而許化田自然也有交結甚密的官員。
廢除西廠一事,許化田不僅沒有因此事得到懲戒,反倒更得聖寵。
雖說文官卻被他們瞧不起的內侍擺了一道,但大多數官員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唯有一些人不甘心就此善罷甘休。
想借機扳倒與許化田最主要的是扳倒與其結交的官員。
目的嘛,也很簡單。
朝廷的官位就這麽多,一個蘿卜一個坑,讀書人又有那麽多,上頭的人不走下面人怎麽上位。
項忠借此成為這群人的領頭羊,領著不少官員繼續彈劾許化田,誓要將其斬盡殺絕,一時之間風頭甚至蓋過了不知為何陷入沉默的首輔。
“老爺,上朝的轎子備好了。”
作為兵部尚書,朝會是不可避免的功務。
“今天還是走東胡同。”
管家得令,立馬前去吩咐轎夫。
京師內城道路平直,以項忠的府邸往東胡同走,並非近路反倒是繞了一截路。
一路行至東胡同,路過無數宅院,轎夫的步伐卻在一個宅院前慢了下來,還在前行,就是走得很慢。
走得近了,足以看清宅院上掛著王府的牌匾。
門前也有一頂轎子,好巧不巧的是一名紅袍官員正出門準備乘轎去上朝。
項忠掀開轎側的簾子,滿臉笑意地向那官員打著招呼:“巧了不是,正好與王總憲同往。”
紅袍官員不是別人,正是當朝都察院右都禦史王越其字世昌。
吸引當朝兵部尚書特意繞路的不是身藏的佳人,而是他的老對頭。
王越身為文官卻久經沙場,數擊韃靼多有戰功,逼迫韃靼暫退河套。
朝中官員誰不知其意在九卿之一的兵部尚書之位。
“倒是真巧,數日之內幾次巧遇大司馬。”王越不似尋常文官身形柔弱,其體型健壯,面容堅毅。要不是穿著一身文官官服,倒更像是武將。
“要不如何稱巧。”項忠說罷指揮轎夫趕在對方之前起轎前行。
小巷不多,不能容兩轎並行。
項忠的轎子在前,則王越的轎子就必須在後。
“呸!小人作態。”
王府管家不忿地對著前方的轎子啐了一口痰,王越沒有製止,猶自乘轎上早朝去。
大明的早朝並非日日舉行,正常來說是三日一朝。
何來正常?因當今皇帝從去歲起就不喜上朝,常以龍體欠安為由不來上朝。
至於龍體欠不欠安大臣們清楚,但以皇帝的性子來說,聰慧的大臣們用屁股都猜得到當他們在宮外吹著冷風的時候,皇帝大概率在被窩裡抱著萬貴妃那妖婦。
不過今日皇帝沒放他們鴿子,正常從被窩裡鑽出來上朝。
尋常朝會不在大殿舉行,而是奉天門外,稱為禦門聽政。
但通常也說不了幾件事,大體上各部匯報幾件基本確定的事宜。
今日有兵部對西北、遼東邊鎮相關情況的匯報……
工部對修建皇陵所從西南征調木材情況匯報……
吏部對上一季度的吏治情況的匯報……
還有禮部、刑部、戶部等就各自所管事宜的匯報。
總之拿在朝會來說的事,不外乎安穩二字,若用四個字就是國泰民安,若無重要事大多是走個過程皇帝點個頭就完了。
朝會繁瑣,從天色漆黑到東方初露魚白再到天色大亮,朝會才舉行完畢。
今日天色不佳,上方陰雲密布卻又不下雨,悶得人心裡發慌。
各部官員散朝經掖門到承天門外的各部衙門繼續辦公,皇帝選擇多些,勤政可往武英殿等處處理政事,偷懶可起架回后宮。
時年三十的成化帝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乾勁十足的少年天子,通常他都選擇回宮睡個回籠覺,以彌補夜間的勞累。
“啊~”成化帝打了個哈欠。
“皇爺,龍體要緊,回寢宮休息小會兒再理國政也不遲。”
常隨皇帝身邊的內侍不多,能隨著皇帝上朝的更少。
許化田就是其中一個,通常都是由司禮監太監懷恩伴駕左右。
許是因前段日子懷恩在西廠解散一事上的姿態,讓皇帝不喜,加上為了彌補許化田的損失以及彰顯對其恩寵不減。
這幾日特令許化田伴駕左右。
成化帝點點頭。
禦駕回宮。
剛過外朝奉天門,一個黑不溜秋渾身冒著黑煙且有三條尾巴,身形如小馬駒一般大的詭異生物,自宮牆上躍下。
呲牙咧嘴地朝禦駕衝來,嘴裡伸出的分叉蛇舌足有半人長。
怪物身形靈巧,力氣巨大,一爪將一擋在前的內侍大腿拍斷。
本該承擔護衛之責的奉天門侍衛見到如此怪物,竟被嚇得慌亂一片。
一時之間,禦駕竟陷入無人守衛的境地。
“快來人,快來人護駕。”皇帝見猙獰的怪物越過其他人直衝他而來,頓時慌了神。
眼見旁人都靠不住,一時之間他也顧不得天子作態,並不輕盈地身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一個鷂子翻身從禦駕上翻下,撒開腳丫子就準備逃。
可皇帝兩隻腳再快也快不過四隻腳的怪物,一聲如鹿鳴又似牛吼的叫聲越來越近。
“護駕。”
回身望去眼見怪物撲來,皇帝驚恐地瞪大雙眼,
關鍵時刻,一個撿起地上的旗杆一棒子打在怪物腿上,怪物吃痛,一雙金色的獸瞳望向敢打他的那人。
“皇爺莫怕!”
來人正是許化田,他手持旗杆對戰怪物。
慌了神的皇帝見怪物轉移目標, 抓住時機往往奉天門外逃命去了,至於許化田會怎麽樣,他此時可管不了那麽多。
沒人瞧見的是,一臉視死如歸替皇帝擋住怪物的許化田,在看見皇帝倉皇逃竄連一句感謝的話都不留給救他之人時,悄悄地翻了一個白眼。
怪物將其撲,許化田用細小的聲音在黑眚耳邊說道:“乖,打輕點。”
黑眚長鳴一聲,算是對他的回應,接著一爪子拍在他左手,“哢嚓”,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
左臂傳來的疼痛令許化田眉頭一皺,他修煉魔功錘煉魔體,身體異於強人,即使如此也遭不住黑眚的一爪。
“護駕、護駕。”
遠方傳來宮中侍衛的呼喊。
見演得差不多了,許化田一腳踹翻撲在身上的黑眚。
一眾侍衛只見到禦馬監掌印太監正和怪物搏命。
“快幫忙。”人多勢眾的侍衛連忙揮舞武器衝上前來。
怪物在人群中衝殺幾波,而後跳上宮牆以極快的速度,一溜煙消失不見了蹤影。
怪物襲擊聖駕的消息,讓宮內亂成一亂糟的同時,宮外也亂了。
內閣輔臣、六部九卿紛紛請求面見皇帝。
誰也沒想到青天白日下,在守衛森嚴的大內竟有怪物襲擊當今天子。
若是皇帝真出了什麽事,當今不過七歲的太子如何撐起偌大的帝國。
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除逃跑時一不小心崴了腳之外再無外傷的皇帝身上,至於替皇帝擋住怪物的許化田無人關注。
一個太監而已,命沒了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