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天聖五年,四月初五,宜婚嫁。
今年還是比較冷的,哪怕已經四月了,還是讓人能感受到涼意。
不過幸運的是,桃花還在盛開。
去年來洛陽的時候,就已經拜托工部負責建造府邸的官員們給自己種了一後院的桃樹。
金錢的力量果然強大無比,他們立刻跑遍了整個都畿道,移植了許多品相好的桃樹過來。
不過,現在的重點不在郡公府,而是郡公府的主人才對,今日是這座府邸迎來初代主母的大日子。
與建國初期還是不同的,整個洛陽的坊牆全部被拆除掉了,空出來大量的位置,成了一間間的沿街商鋪,坊市也變成了一個籠統的概念。
一大早,整個賈家就熱鬧了起來,今日是當今整個賈族的最高爵者,大司馬大將軍,敦煌郡公賈琿迎娶西府主母的日子。
賈家如今三座公爵府邸,最東邊的是寧國府,原本的西府榮國府就變成了中府,天街對面淳風坊的敦煌郡公府就成了西府了。
各房族人齊聚西府,都是一臉驚歎的參觀著這座新修的府邸。
這可比寧榮兩府好太多了!
正堂,上皇欽賜牌匾英泰堂。
身為新郎官的賈琿坐在堂上。
頭戴烏紗帽,兩側插著金簪花,身穿朱雀補大紅大袖圓領袍,肩部斜披著一幅紅色綢緞,繡滿了金色的百花紋,稱為“披紅”或“掛彩”。
腰纏玉帶,腳蹬鹿皮皂靴。
再加上幾個月來逐漸養好,現在差不多黃二白的膚色,好一個英姿勃發的新郎!
就是扭來扭去的頗為不雅。
一旁的老父親賈赦翻了個白眼。
一旁的二叔賈政看不下去了。
“行啦,別扭了!扭來扭去的成何體統,還臨危不亂的大將軍呢!十幾年都等下來了,還差這幾個時辰的?”
賈琿詫異的看向賈政。
“二叔,你當年成婚的時候我也在場啊…”
你這樣說,那就聊不下去了!
賈政被一句話噎的愣在了原地,引得賈赦哈哈大笑。
幸好門外傳來聲音,說是到接親的時辰了,賈琿連忙站了起來,被拉來當儐相的四個兄弟也騎上了馬,準備去李家挨打。
牛昭、柳蕰、水澈和石元修。
陳四沒請,主要是他來當儐相的話,李家人放不開手腳。
禮部派來的禮官看了看鍾表,朝著周圍點了點頭。
“時辰已到,出發迎親!”
。。。。。。
二百七十騎士跨在馬上,前後個十五位身披重甲的甲士身上傷橫累累的鎧甲訴說著自己的武勇,遠非那些充當儀仗的大漢將軍能比的。
隨著官位和爵位的提升,賈琿的親兵也提升到了三百二十位,不過賈琿還是聽取了宮裡的戴明建議,主動減去五十名。
平日裡擺起全副儀仗只會讓人覺得這是個暴發戶,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若不全擺出來,只會讓人覺得男方完全不尊重新娘家。
最前方,三十名重騎開道,五人並行,一共六行。不過三十套人穿的重甲已經是極限了,實在是不敢再讓戰馬披著馬甲了,所以他們只是穿著重甲,手持系著錦緞的馬槊,斜扛在肩上。
其中有幾個人扛著賈琿的牙旗與禦賜的朱雀旗。
二百四十人分列左右,簇擁著一架馭四馬的馬車。
齊律,天子馭六,諸王馭五,諸侯馭四。
一路朝東,騎士們從馬鞍包裡肆意朝人群中撒著幣,都是一文錢的銅板,不過卻都記著一根紅絲線,很是喜慶。
一路走一路撒著銅板,終於到了李家所在的敦行坊。
“新郎官來了!開門啊!”
牛昭被派去叫門。
手上也沒停下,連忙將紅包順著門縫塞了進去,
好不容易開了條門縫,水澈上前,念了千百年都沒變過的開門詩,這才打開了大門。
然後一群壯碩的婦人抄著木棍就朝著三個儐相打了起來。
“琿哥兒快走!”
“別打了別打了,紅包,這裡有紅包!”
……
五個人一下子沒了三個,只剩下賈琿和石元修衝進府門。
李紈的弟弟李紹蹦了出來,小小的人兒努力做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賈琿從腰間取下幾塊玉佩來遞給了他。
李紹歡喜的收下,卻沒走,看來是還想要點,賈琿附身貼在他耳朵邊上說道。
“再不走開,小心我和老泰山說,讓你課業翻倍喲…”
嚇的李紹連忙躲開了。
接下來,賈琿輕車熟路的來到李紈的閨房外。
李紈的丫鬟,素雲和碧月像是門神一樣站在門口,賈琿上前,一人給了個媚眼就嚶嚶嚶的跑開了。
門從室內打開,紅著眼睛的李紈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頭戴翟冠,用的是公侯伯才能用的金飾件,上飾珠翟五個,另有符合公爵夫人數量的珠牡丹開口、珠半開、翠雲、翠牡丹、翠口圈與金寶釵花。又插著金翟兩個,口銜珠結。
這年頭雖然已經大范圍流行起蓋紅蓋頭來了,但朝廷並沒有明文規定必須蓋這個,蓋頭的材料在民間也沒有形成什麽統一的說法,所以只是用一層紅紗遮住了臉。
身穿大紅通袖袍,上面繡著與賈琿一樣的朱雀紋。腰纏玉帶。
一條蹙金繡雲霞翟紋霞帔被她披在身上,賈琿從未見過這樣的李紈。
“公爺,公爺?”新郎官被新娘震住的事情,禮官見多了,連忙上前提醒,賈琿這才清醒了過來。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按照流程,來幫忙的夫人們端上了一碗生餛燉,李紈流著淚吃了下去,夫人們兩忙問生還是不生?李紈強忍著肉腥味,說了句,生。
看的賈琿直心疼,正想過去救人,就被經驗豐富的禮官攔住,石元修連忙和剛剛趕過來的三個儐相拉住了。
好在碗裡面就兩三個餛燉,李紈發狠,閉上眼就都生吞下去了。
李家裡除了老泰山李守中外,就剩下四歲的小弟李紹了,於是,李母的娘家幼弟,李紈的小舅舅就來負責把她背出門去。
賈琿和幾人走在最前面,李紈的小舅舅背著李紈跟在後面,直到將她送上了四馭的馬車。
見新娘子已然坐穩,禮官大喝一聲,早已等在那裡的力士同樣斷喝,三聲戰鼓響徹天地,諸邪退散!
鼓聲結束,二百七十騎親兵朝天怒吼一聲,迎親車隊開始返程。
。。。。。。
賈家各房的女主人們早就等在公府門口了,附近幾個坊裡最年長健康的老漢一把抓住馬韁,將馬車引到紅毯上,這是跑安西的商隊早早就運過來的。
新娘踩著紅地毯,進門又跨過馬鞍、火盆,老泰山夫婦早就抄小路趕過來了,已經端坐在堂上,旁邊就是賈赦夫婦。
見到新人進了正堂,門外的孩子們興奮的點燃了好幾串紅鞭炮,在爆竹聲中,禮官走上前來。
一拜,天地、日月、四季!
二拜,拜父母養我教我、但願爹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三拜,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夫妻恩愛,早生貴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陳淨遠帶著二聖與太上皇后與皇后的旨意來了,二聖各給了紫金玉如意一對,外加錦緞等若乾。
太上皇后給了李紈可不用遞牌子隨時入宮的權力,皇后則是正式給了李紈冊封郡公夫人的懿旨。
來自皇家的封賞,更是讓這場婚禮的氣氛達到了新的**!
賈琿透過紅紗與李紈對視,相視一眼,幸福的笑了起來。
禮成,新娘子送入洞房。
坐在主位上的賈赦和李守中笑得那是合不攏嘴,李母拿著手絹不停的擦拭著眼角,只有刑夫人僵硬的在那笑著…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
“喝!誰不喝誰是孫子!”
“說伱呐,老牛,你在這喂鳥啊!喝!”
“還有你,陳四,你這一口一口喝的,養魚呐!”
從小玩到大的老兄弟這幾桌,大部分人都被賈琿灌醉了,就剩下酒量僅次賈琿的牛昭和沒人敢灌酒的陳四了,別的幾桌也還剩下幾個,看樣子也到了一陣風就能刮倒的程度了。
只要把他們都灌醉了,就沒有人去聽老子牆根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賈琿先是用黃酒給賓客們敬完了酒。
然後主要開始進攻老兄弟們,用烈酒灌了他們兩圈,等到他們開始犯迷糊的時候,這才換成了摻了點酒的水。
一個個的喝的直往桌底溜。
“不行了,琿大哥,不行了…”頭髮越來越少的老牛最終還是扛不住了,抱著酒壇子就鑽到桌底下去了。
“陳四,你呐?”
“我、我喝不下了,算你狠…”陳四說完,也忍不住趴在了桌上。
周圍的賓客們無不驚訝於大都督的酒量。
“爹,老泰山,兒、兒子先、先下去了!”
“走走走,琿哥兒你走吧,看你老子和親家公喝翻他們!”
李守中剛想開口囑咐幾句,卻被賈赦拉走,端著酒杯開始招待老親們。
。。。。。。
“呼…”
在小廝端來的夜壺裡放了個水,打了個冷顫。
揉了揉暈暈乎乎的腦袋,走向婚房。
“老爺!”素雲和碧月改口倒是挺快。
“啊,別管我,我轉轉看看先。”
賈琿並沒有急著進門,而是繞著屋子轉了一圈。
“出來,老實點!”
“哎呦呦!大哥你幹嘛啊!”
藏在草叢裡的賈璉被拽著耳朵提留了出來。
“我幹嘛,我還想問你要幹嘛呢!才多大啊,就來聽牆角,想攢攢經驗?”
“我我我…”賈璉被說的滿臉羞紅。
“嘿嘿,人小鬼大,趕緊給我走!素雲,把他帶到前廳去,好好看著他別讓他跑了!”
“是!”素雲伸手抓住賈璉的手腕,拖著他就走了。
十三四歲的小屁孩,目前還不是十九歲大姐姐的對手。
又轉了一圈,發現沒人以後,賈琿這才推門進屋。
李紈靜靜地坐在拔步床上,看向進門的賈琿。
“一定喝了很多酒吧,妾已經讓廚房備好醒酒湯,放桌上涼著了,正是好喝的時候,先喝兩碗吧…”
“好嘞!”賈琿一屁股坐在了矮墩上,端起桌子上的醒酒湯就幹了兩碗。
溫熱的湯水下肚,感覺頓時就好多了。
呼出一口氣去,賈琿拿起了不知是上皇還是皇帝賞賜的玉如意來。
“來,賈李氏,先挑蓋頭吧…”
“賈李氏…”聽到賈琿的稱呼,李紈俏臉一紅。
玉如意挑起紅紗,一張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臉,羞澀的別了過去,不敢看他。
“話本裡,都是新娘子提醒新郎官該喝合巹酒了,怎麽到咱們這成了我提醒了!”
李紈的臉更紅了。
牽著李紈的手來到桌子上,從抽屜裡取出了幾份涼菜。
這是賈琿讓廚房在拜堂的時候送進來的,不光是給李紈吃。,沒吃多少東西就喝了一肚子酒的賈琿也是要墊墊肚子的。
“餓了吧,吃!”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屋裡有吃的…”
李紈一臉驚奇的看著食盒裡的涼菜。
“啊,我讓廚房給素雲和碧月說了,她們沒和你說嗎?”
“…算了,她們今日也是天還沒亮就開始折騰了。”
“成,那…先來合巹酒?”
李紈端起酒壺,給兩個瓢狀的瓷碗倒上就,將其中一杯遞給賈琿。
“來,老爺,請…”
“夫人也請…”
交杯飲下杯中酒水,李紈拿起桌上的絲帶,又將自己手裡的瓢狀酒盅遞給賈琿,
賈琿將兩瓣酒盅合了起來,嚴絲合縫。
李紈也用絲帶纏結實了,放在桌上。
隨意墊了墊肚子,同時將筷子放下。又拿起剪刀來,一人剪了兩縷頭髮,交互著纏了起來,此為結發。
又經歷了一系列禮儀,最後,兩人對視起來。
“夫人,天色不早了,咱們歇息去吧!”
不等回話,賈琿一把抱起李紈,在李紈的驚呼中躺在了拔步床上……
。。。。。。
“兒媳給老祖宗敬茶…”
一大早,夫妻二人就來到了榮國府,給早就等候在這的賈母和賈赦夫婦敬茶。
賈母笑呵呵的接過李紈遞來的茶杯,她對李紈也不陌生,畢竟是賈代善給賈琿選定的妻子,賈母也早就見過李紈了。
“好啊,好啊!”
賈赦也是十分開心的,大兒子成家立業了,自己很快就要抱上孫子了,一想到那麽一個粉嘟嘟的小人兒抱著自己的腿,喊著自己爺爺,不禁笑出了聲。
刑夫人還是昨日那副假笑。
說實話,他和賈琿的年齡差的不大,也就十歲左右,這樣一個大將軍成了她的繼子,無論哪方面都挺讓她尷尬的。
賈母又和小夫妻兩人囑咐了幾句。
“行了,老婆子就不耽誤你們去祠堂了,珍哥兒也已經在等著了,莫要誤了吉時!”
。。。。。。
祠堂。
一通上香祭祖後,在幾位族老的見證下,賈氏的族譜被抬了出來。
賈珍打開,找到了賈琿那一頁,添上了賈李氏紈的名字,又順手把月理朵的名字寫在了良妾這一檔上,妾室總不能在主母進家門前就先上了族譜吧?
又拿出一本嶄新的族譜來,也不算新的了,前幾頁也有了兩個名字。
生父榮伯賈赦,生母敦煌郡公太夫人賈元氏款冬。
款冬是當年賈赦賜給他娘的名字,賈琿也問過賈赦,他娘原名叫什麽。
“原名啊,莊戶人家,還是家生子,哪有什麽名字啊,只是被莊裡人鴨蛋還是元家大丫頭叫著來著?你要願意用這兩個,那就改吧。”
“別別別,款冬就好,款冬就好…”
就這樣,賈琿的生母就叫賈元氏款冬了。
賈珍又把賈李氏紈四個字寫在了賈琿的旁邊,至此,西府的第一代主母,真正的成了賈家人了。
。。。。。。
“不行了,姑爺,鹽商越來越凶了,兄弟們實在是撐不住了,要不,咱們向將主求援吧!”
巡鹽禦史衙門,正堂。
一番大戰過後,渾身纏著繃帶的袁立喘著粗氣說道。
“唉…失算了,沒成想碰上他們的死士窩了,連累了這麽多弟兄,我…”林海一臉懊悔的癱坐在椅子上。
“話不能這麽說啊,姑爺,誰知道江南大營的兵這麽爛了,竟然隻放了三箭就跑了…”
“如海,恩公,你們怎麽樣了!”
賈敏也是剛剛才從丫鬟口中得知前院的事情,也不顧什麽了,連忙衝進正堂。
“我等拜見主母(姑奶奶)(賈夫人)!”
大堂裡,無論是林家的仆役、賈家的親兵還是巡鹽禦史衙門的官吏,齊齊對著賈敏行禮。
“快快免禮,大家都是為了我家老爺才受的傷,林梅,快去叫去買最好的郎中和傷藥來,大家的傷藥費用,我林家一力承擔!”
又是一番感謝的話,袁立和林海帶著賈敏回到了後院。
“到底怎麽了?怎麽少了這麽多人?”
一到後院正堂, 賈敏沒等林海坐下就問了起來。
“唉,本來以為是抓住白家的把柄了,為夫就帶著人跟上去了,誰知道這是個局,那所謂的白家掌櫃把我們引到一個專門藏死士的村子裡了。
猝不及防之下死了很多人,那群江南大營的根本靠不住,射了三箭就跑了,把我們丟在那了,要不是恩公舍生忘死殺出一條血路,為夫就見不到夫人了!”
“鹽商欺人太甚!這次不管老爺你說什麽妾身都不會聽了!
林家已經不是五代列侯的林家了,你沒看見那幫江南大營派來的人的態度嗎!那連敷衍都不肯敷衍你了啊!
老娘要給家裡和淮安寫信!”
林海沉默了,原本以為他還能靠著林家的余威借到人馬,就算打不過鹽商也會讓他們投鼠忌器,但他還是太天真了,江南大營絕對和那些鹽商們勾結在一起了。
“寫吧,寫吧,為夫也給上皇和皇爺上密折!
鹽商,呵,接下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