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理邁過人行道前的過街傳送門時,他面前出現的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無人售貨小賣部,而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朱理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懸浮於空中,身體完全無法動彈,而腳下十幾米處的大地上,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燒的村莊,火光衝天,煙霧彌漫,地上的小人兒正在沒頭蒼蠅般的亂跑。當重力再次降臨於朱理的身上,他艱難的在空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接著帶著呼嘯重重的砸了下去。
牛伯遠倒在地上,手臂酸疼的抬不起來,他知道今天自己的大限到了。就在他的面前三步遠處,一個胖大的官軍正獰笑著合身撲上,他手中的腰刀閃著森森寒光,直朝牛伯遠刺來。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屋頂上的茅草突然一聲大響,只見一物穿過屋頂正砸在胖大官軍的背上,這人遭此重擊,立時趴在地上口吐鮮血。
牛伯遠見此機會,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刀砍向了官軍的脖頸,瞬間鮮血四濺,眼看是不活了,然後定下心神,才看到這個官軍的背上,蹲著一個和尚。看到此情此景,饒是牛伯遠見多識廣,也愣愣的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就在這時,從門外又闖進幾人,看到牛伯遠都七嘴八舌的喊道:“二哥,二哥,兄弟們頂不住了,快退吧!”
牛伯遠剛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也是再無鬥志,指著那個和尚說:“帶上他,我們快走。”
話音剛落,卻聽那個和尚一聲慘叫,身子一歪,竟昏了過去。牛伯遠急忙上前探查,卻發現那個和尚雙臂已斷,想是剛才落下時摔斷的。
“拆兩根棍子,做個擔架,抬著走,”牛伯遠急得滿臉通紅,高聲喊道。
朱理悠悠醒來,卻覺得小臂和小腿上傳來鑽心的疼痛。想要扭動身子看一下,卻也不能。頭上的房頂有幾個破洞,一道道陽光順著破洞刺了進來。仔細分辨了一下,這好像是一間仿古的瓦房,可惜實在是破舊了一些。轉頭向兩邊看了看,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廟之中,缺胳膊少頭的三尊神像就立在自己的旁邊,想來自己就躺在他們的供桌之上。
“這是三清吧?”朱理心裡有些吃不準,輕輕呻吟一聲,卻見眼前忽的一暗,有人突然從門外竄進來,接著一聲驚喜的叫聲傳入耳中,“老大哥在上,兄弟,你可算是醒啦?”
朱理艱難的轉過頭,看到一個虯髯壯漢正站在自己的旁邊,臉上喜悅與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你是誰?這是哪裡?”對於今天的遭遇,朱理有著很不好的預感,不過他還是決定從最簡單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問起。
這壯漢聲如洪鍾:“我叫牛伯遠,是兄弟會的二當家。是小師傅你救了我的性命,以後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朱理心裡暗暗點頭,這個嗓子倒是搞曲藝的好苗子,只可惜年齡大了。回憶起自己傳送錯誤時看到的那個落後的村莊,再看看面前這人身上如同遠古時代的衣服倒是有些納悶。要是我被傳到了哪個落後的國家?怎麽這人說的卻是山東話?
“這是哪裡?”朱理再一次追問。
“兄弟放心,前面就是龜山,到了這裡,那些狗子就再也不會追上來了。”接著牛伯遠一拍胸脯,大聲說道:“有我在,什麽都不用怕!”
“龜山是在哪裡呀?”朱理的腦子有點僵,一時想不起這龜山究竟在什麽地方。
“這裡地處濟南,青州,兗州三府交界,”壯漢看出來朱理的疑惑,向他解釋道,“這一帶群山環繞,又是三不管的地方,到了這一片,咱們就安全了。”
朱理是濰坊人,自然知道青州府所在,由著三府交界,推斷了一下,知道這龜山大約離沂蒙山區不遠了。
“這麽說,我還是在山東,”朱理心中尋思,看了看壯漢的服飾,他接著問道:“現在是什麽年月?”
壯漢稍微愣了愣隨即恍然道:“今年是崇禎七年,小師傅想是久在山中修煉,不知這世間歲月。”
“崇禎七年?”因為鑽研傳統曲藝朱理對歷史多少有些了解。這崇禎不就是明朝最後一個皇帝嗎?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的跑到1000多年前來了?
好像前些時間是有人在微博上說空間折疊不能濫用,朱理當時也覺得他們說的時空坍塌有點危言聳聽,可是把空間折疊這種技術當作電梯和人行橫道來用確實有些大材小用,現在看來這個雷自己算是第一個踩到了。
想到這裡,朱理不禁萬念俱灰。他記得,這崇禎年間天下大亂,而且用不了多久,還有滿清入關。自己只是要買一包大雞煙,怎麽就莫名其妙的掉到這樣的一個地方,現在還是手足俱斷,已成廢人。想到此處,眼角不禁流下淚來。
那壯漢看他落淚,不禁大是慌張,“好兄弟,怎麽哭了?身上疼嗎?說來也是奇怪,你這等精壯,怎麽從屋頂掉下來就會把手腳都摔斷?”說罷,對廟外喊道:“常賤人,常賤人,快點進來看看我兄弟怎麽啦?。”
隨著他的話音,地面咚咚的振響,接著一聲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師傅,小師傅,小師傅怎麽啦?”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名女子。
看到她朱理不禁吃了一驚,他忍著疼吃力的抬起頭從上到下的打量了這個女子一番,連帶著與邊上這名壯漢作了一下比較。這個壯漢方面大耳、肩寬背厚、肌肉虯結,若不是身高有些矮還真算得上儀表堂堂,看他的樣子朱理猜他大約也就在一米八左右。而這名女子卻至少高出壯漢三指,而且肩寬體厚猶有過之,一眼望去,如肉山相仿。但是從她剛才衝進來的架勢來看卻也不僅僅是肥胖。
在23世紀,興起過一陣基因調整的風潮。開始只是對遺傳病基因進行修改,後來那些焦慮的父母們為了讓孩子不輸在起跑線上,在基因上對後代的相貌、身高、智商、壽命全都開始進行調整。直到政府嚴控,這股風氣才慢慢散去,但是調整過的基因卻一代一代的遺傳了下來。而當人們在馬特日西系統中生活的時候,身體又完全交給主機進行最健康的打理。所以在29世紀不論男女,一個強健的體魄和俊美的相貌可以說是標配了。
看著這樣一個女人一邊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一邊一臉關切的說問著:“小師傅,哪裡疼?姐姐給你揉揉,”朱理不禁感覺面前的這一切仿佛不太真實。又歪頭從她微微敞開的衣領向裡望去,朱理想著那裡會不會有一巴掌寬的護心毛?
這個女人叫常賤人,朱理暗指思忖,即便在明朝這名字也顯得太過奇怪了。剛才那個壯漢叫牛伯遠?
“對了,這不是說嶽全傳裡牛皋的名字嗎?姓牛名皋字伯遠?”這裡怎麽看都透著古怪?朱理瞧這裡不像是明朝,倒像是一個相聲、評書中的世界。
“讓我看看你的手,”朱理對著那婦人說道,女子立刻顯出了嬌羞的神色,一手遮臉說道:“小師傅好討厭,”說著,把另一隻手伸了過來。
“再近一些,我想仔細看看,”女子的臉完全紅了,不過還是依言把手放到了朱理的面前。
這是一雙粗糙的大手,在此之前即便在馬特日西的NPC身上朱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手。畢竟在29世紀人類已經遠離體力勞動很多年了,不過,這些老繭與傷痕並不是朱理一下關心的,他仔細看了看皮膚的紋理。
“這麽近,卻一點也看不出鋸齒,這裡要是私服,還真是下了本錢,”朱理心中想道。
在朱理的那個時代,人們把自己的意識通過腦機接口連入到一個叫馬特日西的系統當中。這時人們感知到的一切都是由AI合成的,馬特日西強大的主機能夠給人們模擬出一個完全逼真的世界。但是在這套系統中絕對沒有任何違法的成分存在。所以為了滿足一些不太好的需求,有人會組建一些私服供人們接入。朱理也曾經去見識過幾個,私服世界的逼真度根據主機的檔次各有不同。如果要做到完全看不出破綻的那投入絕對不小。
當年朱理的學生時代,把同學劫持到私服裡去的事情他們可沒少乾。先騙到對方的腦機接口密碼,然後趁著他們接入馬特日西系統不能活動,直接摸過去,把腦機接口一拔然後往私服上一插,對方就落到了一個完全由他們掌控的世界。這實在是不要太容易, uukanshu 不過,一個由學生們搭建的私服能有多高的運算能力?各方面的畫質自然是慘不忍睹,被劫持的人也不會太過驚慌,本來也就是一場玩鬧。
“把我弄到這樣一個頂級私服裡只是為了考校我對《說嶽全傳》熟不熟?這說不通啊!還有常賤人這個名字又是出自哪一部評書或者哪一段相聲呢?這還真是難倒我了。”
突然朱理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馬特日西系統中被轉移到另一個世界,他是在現實世界中到街對面去買一包煙,在過馬路的時候進入人行橫道傳送門然後被傳送走的。想到這些朱理把自己對這個世界真實性的懷疑又壓了下去。
“我沒事了,想喝點水,”朱理輕輕說道。
“俺這就去打,”那女子從旁邊地上撿起一個破瓦罐,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
“二當家,我這摔得七葷八素,現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是一無所知。還有你們兄弟會又是幹什麽的?能不能請你跟我說說?”朱理又對著壯漢說道。
看到朱理神態恢復平常,那壯漢才放松了下來,“好,那我就仔細跟你說說。對了,小師傅你怎麽稱呼?不知在哪處寶刹出家?”
朱理這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直喊自己‘小師傅’,因為在系統中生活,短發便於打理,所以那個時代人們的髮型都接近於光頭,自己又穿著一件睡衣,倒是有點像和尚。
“我不是和尚,我叫朱理。”
只見牛伯遠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卻聽見門外傳來剛才那女子的聲音,“不是和尚就好。”說著捧著瓦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