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帶著二人走了很遠。
目之所及,皚皚白雪,白茫茫一片,幸好有傷員指路,不然李明遠倆人都不知道往哪裡去。
“再往前有個山洞。裡面有我放的食物,我們可以在那裡藏一陣子。”
“你叫什麽名字?是幹什麽的?”
楚桃花也豎起耳朵聽著。
傷員的聲音虛弱嘶啞,“我叫明永根。你們呢?來這裡幹什麽?謝謝你們救了我。”
楚桃花插嘴道:“你還沒說你是幹嘛的呢,他們為什麽要抓你。”
李明遠道:“我叫西門雁,她叫楚桃花。我們是記者,來東北是為了打聽一些事情。”
明永根喃喃道:“雁,花。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西門,桃花,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你們倆是天生一對。”
很明顯他誤會了,這只是化名,楚桃花的臉被凍的更紅了,大聲道:“你這人中了槍居然還喜歡胡思亂想,打死活該。”
李明遠瞪了她一眼,“賤內脾氣不好,請不要見怪。你知道哪裡有大夫嗎?你需要治療,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楚桃花翻了個白眼不再爭辯,她們本來就是假裝的情侶。
明永根平淡的說起自己的來歷,語氣裡沒有一絲悲傷,平淡的像是在講一個毫無關系之人的故事。
“我本來有家,不說大富大貴,但也能過得去,我家裡有兩畝田,再加上我教書所得,拋去苛捐雜稅,一家五口也能落個溫飽。”
“已經很好了,這世道多少人被餓死,我們一家沒有什麽不滿足的,只要活著就行了。”
“大帥,亂兵,土匪,他們來了又走,我們就像莊稼地裡的莊稼,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當我們還活著。”
“那一年,日本人來了,如同大火燎原,家裡都死了,就剩了我一個。”
“我就想啊,想活著真的有那麽難嗎?”
“我想我已經死了,但我還活著。”
“死了的人不能再說話,活著的卻得給死了的,討個公道。”
“於是我拿起槍,和他們一起打鬼子。”
“一開始,有大部隊,我們成團成團的打,但他們有飛機、大炮、坦克,有吃不完的糧食,打不完的炮彈。”
“很快,大部隊就被打散了,很多人都死了。”
“到處都是死人,我卻沒死,我死了也許就好了,不用再惦記著那點死人的事情。”
“我一睜眼好像還能看見我家人的鬼魂,後來是戰友們的,他們像是死不瞑目的鬼魂,在纏著我,要我去討個公道。”
明永根平淡的說著,好像這些與他毫無關系,沒有悲傷的語氣,卻處處都是悲傷。
他繼續道:“後來,我們就打遊擊,可是這裡太冷了,有時候藏進山裡,不是怕躲進熊瞎子冬眠的洞裡,如果遇到暴怒的熊瞎子,好歹能有吃的和禦寒的皮毛。”
“但是更多的情況是被凍死在雪地裡,像冰雕一樣,一碰,就碎了。”
“抗聯你知道吧,我就是抗聯的。”
“知道,但是你就不怕我們會對你不利嗎?”李明遠問他。
明永根道:“不怕,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怕的,況且是你們救了我。”
很快就到了明遠根指的山洞。
楚桃花瘸著一條腿蹦了起來,“相機,相機,你的行李箱還在火車上。”
李明遠從大衣裡掏了掏,拿出相機給她看了看。
接著李明遠從大衣口袋,翻出食物,水,藥品,給倆人分了分。
但是明永根的狀態很不好,他的額頭很燙,可是他卻一直說冷。
楚桃花道:“如果不把子彈取出來,他遲早會死。”
“你知道附近有什麽村子,鎮子,診所嗎?”李明遠問明永根。
明永根浩湖不清地道:“安全的,太遠了,附近的,會連累。”
李明遠知道這時候的東北農村施行的是連坐制度,一個人有問題,周圍的都會被處罰。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明永根反倒安慰起了李明遠:“沒關系的,你不要悲傷,我帶上了吳鉤,可惜沒能收取五十州,人都會死嘛,死前能認識你們也算不錯,我們是朋友吧?”
“是!“李明遠轉身像是從身上翻找東西,其實是從空間取出鑷子,酒精,手術刀,碘伏,繃帶,回形針,手術線,一支多息磺胺。
這些都是從金陵買的,空間裡堆滿了可能用上的東西,磺胺也不多,這玩意老貴。為此,花了全部身家。
“你身上到底還藏著多少東西?怎麽可能藏這麽多東西?”楚桃花瞪大了眼睛。
“道家的袖裡乾坤知道吧,我就是鎮元大仙,一揮手,就能把孫猴子收進去。”
楚桃花捂著瘸腿別過臉去,哼哼道:“還不是變戲法的,我知道的,魔術!”
“沒有麻藥,你能忍住嗎?我只能給你做手術了。”
明永根道:“能活著,誰又想死呢,我的事情還沒做完呢,我現在死了,我看見的那些鬼魂,就沒人記得了,我得為他們討個公道。 ”
先給明永根注射了一支磺胺。
然後將他傷口周圍粘在皮膚上的衣服一層層割開,清洗,消毒。
又給器具消毒。
這些已經很疼了,明永根的身體不住的顫抖。
李明遠頭上的汗不比明永根少,“過來,給我擦汗。”
楚桃花顛著腿,一瘸一拐的來到李明遠身邊,冷著臉充當不稱職的護士。
李明遠充當不稱職的醫生,明永根充當合格的傷員。
李明遠給槍口輕輕切了一道口子,然後將彈頭用鑷子夾了出來。
當然,這個過程花了半個小時。
期間明永根疼的暈了過去,口中的樹枝布滿壓印,快被他咬成兩節,手指深深插入泥土裡。
將傷口縫好,縫的歪歪扭扭的,很是難看,但好歹是縫上了。
……
“好了,這段時間不能見水,見風,然後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你學過醫?”楚桃花好奇問道。
李明遠有些汗顏,“學過點急救知識,其實最大的危險是感染,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最後李明遠又看了看楚桃花的腳,腳脖子腫的象個饅頭,沒辦法判斷到底有沒有骨折,扔給她一瓶藥自己抹。
洞外的北風呼嘯,夜晚更冷了,外面不知道零下多少度。
李明遠將自己的大衣蓋在明永根的身上。
明永根疼的睡不著,又不敢亂動,怕傷口裂開,這是李明遠囑咐的。
楚桃花是個怕冷的,不知何時她又爬到了李明遠的身邊,倆人挨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