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琴虎 第91章 山河寒江雪

這時候，蕭詧才意識到，自己不惜身敗名裂，積極配合西魏攻佔江陵，到最後卻並沒有得到什麽好處。他心裡隱隱感覺到，宇文泰這個人並非善類，西魏朝廷也不值得太多信任。

想當初，蕭詧曾信心滿滿，自以為抱上了西魏這棵大樹。他費盡心思，不惜與狼共舞，終於乾掉了親叔叔蕭繹。沒想到結局卻是事與願違，就連原來擁有的雍州土地都被西魏奪走。

事已至此，蕭詧也知道無力回天，唯有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咽。他召集親信們商量，把新皇宮設置在江陵城東。他暗下決心，準備悄悄積蓄自我力量，等將來再找機會謀求新發展。

沒想到的是，西魏方面還留有後手，他們也在江陵設置城防主將，還專門派遣重兵駐守在江陵城西。在宇文泰授意下，西魏方面還編織理由，美其名曰是要幫助蕭詧進行協防。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西魏表面上是幫助蕭詧備戰禦敵，實際上完全就是為了防備他發展自己實力。此時，蕭詧已眾叛親離，徹底失去了梁國原有群臣支持，自然也不敢公開和西魏朝廷撕破臉面。他心裡雖然不滿，也隻得逼著自己忍氣吞聲，被迫接受了西魏這些過分之事。

此時，於謹雖然已年過六旬，但做人做事卻似乎毫不留情。在西魏大軍撤退前，他居然沒收了梁國所有宮廷珍寶，還特意帶走了渾天儀、銅晷表及各種重要法器等等。

更慘無人道的是，於謹還故意虐待江陵城百姓，其做法比當年王僧辯攻佔建康城時更過分。他先是放縱士兵們任意殺戮，後來還把幸存梁國人擄為奴婢，全部封賞給了自己手下的將士們。當時天寒地凍，到處都是雪花飄飄，他卻讓將士們把幾萬饑寒交迫之人驅趕回長安。

現場慘不忍睹，有些年幼或體弱者行動遲緩，當即就被西魏將士們殘忍地殺掉。有些人雖沒有被殺死，卻在行進途中被戰馬活活踩死。更有甚者，還有很多人在風雪中被直接凍死。

聽聞種種慘狀，韓雄感到很是難過。可是，他也無力改變現狀，唯有在心裡面深深內疚。

想當初，攻下蜀郡城時，尉遲迥嚴格約束將士們，不允許對當地百姓進行任何搶劫或殺戮。韓雄實在沒想到，於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將軍，竟然如此放縱自己將士們任意胡作非為。

從這時候開始，韓雄雖然不敢得罪於謹，但是已經從內心深處瞧不起他了。在韓雄看來，於謹以前是智勇雙全，但這次卻似乎是鬼迷心竅，竟然犯下了眾多不可原諒的巨大罪過。

韓雄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吸取這次教訓，從此不再幫助宇文泰南下攻梁了。他心想，“反正自己和北齊有深仇，等這次班師回到長安後，就找宇文泰申請去東面負責鎮守邊境。”

雪花迎風飛舞，飄灑於天地之間，到處是紛紛揚揚的餛飩一片，山川、田野、村莊都覆蓋上了皚皚白雪。雖然天寒地凍，但是處處玉樹瓊枝，韓家莊院早已變成了美麗的童話世界。

獨孤琴想出去活動，韓擒虎就幫她穿上了厚厚外套。在他細心攙扶下，夫妻倆相伴著在莊院裡面緩緩散步。他們興致都很高，一邊偎依著低聲細聊，一邊愉快地欣賞著漫天飛雪。

雪花不斷落在他們身上，韓擒虎連忙掏出一塊大頭巾，十分體貼地蓋在了獨孤琴頭頂上。此時，她肚子已經很大了，韓擒虎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生怕她出現了一丁點意外情況。

沒多久，獨孤青和韓春芳特意送來兩個鬥笠。韓擒虎幫獨孤琴清理雪花，再幫她小心地戴上鬥笠，然後自己也戴上了一個鬥笠。獨孤青和韓春芳留了下來，陪著他們繼續在飛雪中緩緩散步。漸漸地，雪花越來越多，韓擒虎擔心愛妻著涼，就主動提議還是先回屋裡去。

獨孤琴在室內呆得太久，這時似乎很享受當前這種感覺。在她看來，迎著紛飛的雪花，踩著松軟的積雪，和自己愛人輕松愜意地散步，這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快樂時光。

她心中很是不舍，還笑意吟吟地低聲道:“虎子，雪花好美呀，我們再繼續走走吧！”

眼見獨孤琴興致勃勃，韓擒虎不好再刻意勉強她，於是就連忙悄悄向另外倆人使眼色。姐妹倆心領神會，於是就立即一唱一和起來，準備要不動聲色地把獨孤琴哄回去。

獨孤青提議道:“大姐，這麽冷的大雪天，我們一起去準備吃水煮活魚吧。”

韓春芳附和道:“青兒，你這個提議好，我們和嫂子一起去吧，我特別喜歡喝熱魚湯！”

獨孤琴微笑道:“好呀，你們先去做好準備吧，我和虎子晚點就回來找你們！”

獨孤青想了想，顯得很為難地說道:“大姐，你不在旁邊指導，我可沒有信心做好呀！”

韓春芳也連忙道:“是啊，是啊，如果沒有嫂子做指導，我也沒有把握能做好魚湯呀！”

韓擒虎也勸說道:“琴兒，我們一起去吧！現在天氣這麽冷，我們大家都應該多喝魚湯。”

聽他們都說想喝魚湯，獨孤琴刹那間也忍不住想喝。她想了想，於是就微笑道:“虎子，你去大水庫那邊撈幾條活魚回來吧，我和青兒、芳兒她們就先提前回去做準備了。”

聽獨孤琴同意回去，韓擒虎心裡面高興不已。他毫不猶豫，連忙微笑著回答道:“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大水庫捕魚，很快就可以趕回來的，你們走路都要小心一點呀。”

於是，獨孤青和韓春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獨孤琴，歡聲笑語地往前院大房子裡走去。韓擒虎則大步流星，一路上頂著漫天飛雪，迅速向著大水庫那邊走了過去。

沒想到，恰好碰到嶽父獨孤雲。他正帶著一批家丁在湖邊，準備要合力捕一些大魚出來。這種大風雪天氣，獨孤雲心裡面早就考慮到了，想做一些熱騰騰的新鮮魚湯給孩子們喝。

雖然是大雪天，但湖裡魚類繁多，又有這麽多人聯手捕撈，沒多久就捕獲了很多大肥魚。

這時，韓擒拎起四條大魚，還心滿意足地招呼道:“阿爹，那我先回去給琴兒做魚湯了。”

獨孤雲微笑道:“虎子，你趕緊回去吧。如果不夠的話，我等下派人再送一些過來。”

韓春芳和獨孤青正在忙碌著，一時間還沒有準備好家夥什，沒想到韓擒虎卻已經拎回來了四條大魚。姐妹倆很驚訝，都在心裡想著，“就算他是立即下水，應該也沒有這麽快呀?”

獨孤琴坐在旁邊，一時間也感到很意外。她微笑道:“虎子，你這麽快就抓到魚了?”

韓擒虎看了看她，笑意吟吟地回答道:“琴兒，我運氣真好，剛好碰到阿爹在冒雪捕魚！”

韓春芳和獨孤青廚藝都不熟練，四條大魚在木桶裡面一起拚命掙扎。姐妹倆手忙腳亂，刹那間搞得廚房裡叮當亂響。沒多久，陳玉蓉被驚動了，就好奇地走過來觀察情況。看著這幾個年輕人都在，居然是一起著急忙亂地想要殺魚，陳玉蓉刹那間就忍不住笑得合不攏嘴。

獨孤琴連忙起身，十分歉意地說道:“阿媽，對不起呀，是不是我們吵到您了?”

陳玉蓉看了看她，笑容滿面地安慰道:“好孩子，沒有關系呀！我只是過來了解情況。”

隨即，陳玉蓉又吩咐道:“虎子，你照顧好琴兒，先回房好好休息一下。還是我來負責下廚吧，味道一定比你們做的要好一些。芳兒、青兒，你們倆留下來幫忙就可以了。”

四人都很高興，連忙紛紛回答道:“好的，謝謝阿媽！”“好的，謝謝伯母！”

沒多久，獨孤雲打發家丁們過來，居然又送來了十幾條大肥魚。陳玉蓉很高興，隨即還微笑道:“這個親家呀，怎麽又送來了這麽多魚呢！春芳，趕緊送去給你二叔那邊吧。”

這時候，有個家丁連忙道:“大太太，您們留著自己吃吧，二叔那邊也已經派人送去了！”

陳玉蓉微笑道:“好吧，那就替我謝謝親家了！”家丁們連忙行禮，隨即微笑著告辭而去。

看著這麽多魚，陳玉蓉想了想，當即就微笑道:“天氣這麽冷，我們乾脆做一頓大的。虎子，你和琴兒去告訴爺爺奶奶吧，請他們晚點都一起過來吃魚肉和喝魚湯。”

韓擒虎和獨孤琴很高興，倆人笑意吟吟地齊聲道:“好的，謝謝阿媽！我們馬上就過去。”

這麽多新鮮活魚，陳玉蓉根本就忙不過來，隻好吩咐韓春芳去找李曉楠帶人來幫忙。沒多久，李曉楠帶了家丁過來幫忙。姐妹們一起配合著打下手，把近二十條大魚全部都解決了。

還不到天黑，眾人就已經大功告成，做好了幾大鍋香氣撲鼻的鮮美魚湯。在陳玉蓉特意吩咐下，韓春芳把獨孤家孩子們也叫來，家人們一起開開心心地享受著眾多美味。

獨孤琴胃口很好，先是吃了一大碗魚肉，然後又美美地喝了一大碗魚湯。看著孫媳婦狀態這麽好，韓著和宇文群都很是高興，這老夫妻倆也各自吃了不少魚肉和魚湯。

韓擒虎很是興奮，他最愛的就是魚肉和魚湯。他先是吃了三大碗魚肉，隨即又一連喝了兩大碗魚湯。等大家都吃飽了，眼見鍋裡還有很多魚肉，他又忍不住多吃了一大碗。

其實，在獨孤雲安排下，書院裡也準備了足夠魚肉和魚湯。獨孤青和韓春芳把弟弟妹妹們都叫回來吃，結果書院廚房裡卻剩余了很多鮮嫩可口的美味魚肉。蕭源通不想浪費了好食物，隻好跑過來找韓安兄弟私下商量，準備把莊院裡的值夜家丁們晚點叫過去吃宵夜。

第二日清晨，大雪依舊未停，雪花隨風飛舞，地上積雪已經很深。韓擒虎早早就起來練功，他先是活動了一番拳腳，然後開始演練新關公刀法。初時緩慢，一招一式，虎虎生風，激起雪花四濺。後來越練越快，漸漸地人刀合一，已經很難分別他的招式動作。

經過長時間勤學苦練，韓擒虎這關公刀法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最高境界。此時此刻，他飛速地騰挪跳躍，已經完全籠罩在一片刀光之中，漫天飛雪也似乎被這無敵刀鋒征服了。隨著快捷無比的刀法勁風，大批雪花被激起了一股股漩渦，始終保持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散去。

過了一會兒，小德子、小才子、獨孤青、韓春芳等人相繼前來練功。看著眼前這一幕壯觀景象，兄弟姐妹們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所有人都滿臉崇拜，可是誰也不敢靠得太近，都是站得遠遠地靜靜旁觀著。良久，韓擒虎終於停了下來，大量雪花刹那間四散飛濺開來。

眾人稍微一看，發現周圍都是厚厚積雪，唯獨韓擒虎身下這一片非常特殊。這時候，他身下形成了一個圓圈，地面上只有很光滑的一層雪。這個圓圈外面，積雪已明顯高過了很多。

看著眾人都在發呆，韓擒虎忍不住微笑道:“你們怎麽啦?大家趕緊開練吧， 都別再傻呼呼地站著了！”孩子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在雪花中大展拳腳，頂風冒雪地認真訓練起來。

飛雪越緊，孩子們練功越歡，誰也不覺得寒冷。一陣活動後，眾人自行組對，小德子與小才子，獨孤宇與獨孤星，獨孤青與韓春芳，韓碧蓮與蕭淑玲，又開始了兩兩對練。

不知不覺中，其他孩子們受到眾人影響，接下來也紛紛相繼模仿起對練來。看著弟弟妹妹們認真練功，韓擒虎也變得更加精神抖擻，隨即又興致勃勃地練得更加歡暢了。

眾人自行組織，展開兩兩對練。一時間，厚厚雪地裡，孩子們騰挪閃躍，彼此相互翻滾在一起。大家都身手敏捷，彼此間又心有靈犀，這種對練效果自然更顯得特別精彩。

後來，韓安、獨孤雲、獨孤鶴相繼到來，看著孩子們在雪地上如此認真苦練，這三兄弟都情不自禁地紛紛點頭讚許起來。長輩們心裡面都很滿意，隨即還對孩子們進行了悉心指點。

此時，雖然是寒冬臘月，外面也都是冰天雪地，韓家莊院裡卻是充滿了溫暖和幸福。因為家人們都非常和睦，所有人自然也感到特別幸福，這種居家生活真是過得無比快樂。

可是，韓雄還漂泊千裡之外，繼續在江陵協助於謹處理善後事宜。戰爭已暫時結束，魏軍也成功佔領了梁國“京城”。此刻，他卻覺得心灰意冷，似乎並沒有大獲全勝的喜悅之感。

有詩雲，“戰火紛飛天地間，千裡江陵似雲煙。可憐百姓流離處，山河破碎寒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