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威武、威武......”
天啟七年,農歷九月十八,京西五十裡,山谷新校場中彩聲如雷。
“勞聖上費心,為微臣挑選寶馬、量身打造寶刀,微臣感激不盡。”如雷的喝彩聲中,盧象昇馳馬而回,翻身下馬,將青龍大刀和毛色赤紅的禦賜寶馬交給親兵,緊走幾步到皇帝面前,右手捶胸施禮,神情略顯激動,雙目中透出對皇帝發自內心的崇敬。
“欸——”王戰輕輕揮手,微笑著說道,“盧將軍,你們這些將軍若是騎著朕的寶馬、揮著朕的寶刀追亡逐北、所向披靡,那朕就可以每天琴、棋、書、畫、詩、酒、花了,說來,還是朕佔了便宜,辛苦的是你們。”
“能為聖上效力,能為大曌、為華夏征戰,是微臣莫大的榮幸,微臣不辛苦。”盧象昇再次捶胸施禮。
剛剛,王戰在賜兵成軍儀式上為滿桂、孫祖壽、尤世威、盧象昇、曹文詔等成績優異且馬上功夫精強、善於騎戰的將領賜下禦馬監最好的戰馬和量身打造的兵刃。
盧象昇青龍刀、戰馬赤霞驄;孫祖壽白虎槍、戰馬流雲;滿桂镔鐵太師水磨鞭、戰馬飛玄光;尤世威自己的大棒足夠精良、無可替代,隻賜下了戰馬四蹄雪;曹文詔則是略小一號的白虎槍,戰馬透骨龍。
除了主兵器,每人還賜下一口佩劍,而步軍將領便只有佩劍和戰馬,沒有長兵刃。
尤世祿雖然去了陝西協助徐光啟,但是王戰一樣給他打製了四棱镔鐵鐧,今天也在全軍面前進行了展示,隻待其回京之後便賜下。
盧象昇作為前任知府、四品文臣,其他幾人身為武將對他都多有謙讓,讓他先行試演皇帝賜下的兵刃。其實他們也是好奇盧象昇的武藝到底如何,畢竟盧象昇是現任知府,是讓眾武將羨慕不已的正經進士出身,偏又傳說他力大無窮,每日裡用一百二十斤的練功大刀練功,簡直是武狀元的勇力。
盧象昇在皇帝新軍中學習訓練了三個月,變得直截了當了許多,對同袍的推崇便也不過分謙讓,剛剛便馳馬試刀。一套騎戰刀法舞下來,青龍大刀輪轉如飛,一溜木樁靶子皆是一刀斷頭或一刀腰斬,盧象昇面不改色、氣不長出,眾人皆是讚歎不已。分配到盧象昇麾下的騎卒更是歡聲雷動,驚喜於自己能跟隨這樣勇武的主將。
“盧將軍使用此刀可還順手?”王戰問道。
“蒙聖上厚愛,此刀長短粗細合度、揮舞如意,十分順手,聖上之——設計遠勝積年老匠。”盧象昇對皇帝的一些新詞匯還不是很習慣,有些激動的回話中略有停頓。
他倒不是虛言奉承皇帝,這幾件兵器真就是王戰設計並主持打造的。
這幾件兵器圖紙繪製之初,王戰就十分注意重心的位置,親手進行首尾配重的計算;打製時形製長短也征求了幾人的意見;用的是這個時代最好的鋼材、老百姓俗稱的雪花镔鐵——西苑百煉鋼;老匠打製的手藝也都是十分精良。故而盧象昇一試之下大為滿意。
親兵手中,盧象昇的青龍刀刀身從青銅鑄造的龍口中吐出,刀身卻沒有像古書圖譜中畫的那樣寬。這是王戰親自修改的刀樣,讓工匠把刀身打成三尺長,背厚三分,寬度卻只有一掌寬;此一修改更使得刀頭重心愈加靠近龍口,整刀的重心更靠後、更合理了一些,刀身更修長卻不薄弱,掄動起來更為輕盈。
烏沉沉的刀面上,百煉鋼特有的隱隱紋路似雪花、似雲朵、似水波,刀刃弧線則流暢得猶如一彎拉長的弦月,整個刀身極其曼妙,透出冷兵器特有的美。
大刀刀柄的製作也極其複雜,費了許多功夫。
普通長刀長槍的柄杆,都要在前面二尺包上一層鐵葉,防止被砍斷,王戰指揮匠人們製作的刀柄外壁卻是一根薄鋼管,厚度不過一毫,是像大炮外管壁那樣一節一節鍛打連接而成,從頭至尾六尺長,刀柄內芯是槐木柄,外面分層包覆以桐油浸泡又烘乾數次的極薄的山柘木薄片,再纏以山間老金絲藤劈出的藤絲,再以數層絲綢分層包覆而成,每道工序之間皆塗布以最上等的大漆,趁著最後一遍大漆沒完全乾透的時候,一點點擰轉著擠進鋼管中,鋼管、絲綢、藤絲、山柘木薄片、槐木芯通過大漆凝成一體,整個刀柄不懼刀砍斧劈、輕便堅韌卻並不較普通刀杆沉重太多。
大刀尾部的刀攥是青銅寶塔形狀,可以適當的平衡刀頭的重量,更利於大刀的揮舞。
這口青龍大刀全重十九曌斤零七兩,從頭至尾一丈長,修長流暢,絕無一般大刀頭重腳輕的感覺,青銅所製的寶塔刀攥和龍口更透出一股符合將帥身份的古雅貴氣,似盧象昇這樣的人,見到這樣的大刀,比財迷見到了金銀珠寶更勝三分,如今自是喜不自勝。
“嗯,你滿意就好。朕這幾個月讀後漢書的時候,常常想起民間繪本的三國演義,隻歎沒能與那些絕世英雄生在同時。今日觀盧將軍英姿,當可為朕之雲長。”王戰對盧象昇這一套騎戰刀法看得也是十分滿意,自然是不吝讚美。
“微臣必不負聖上厚望,誓為聖上前驅,收復漢唐故土,光耀華夏。”盧象昇面色泛紅,內心激動溢於言表。
三個月來,眼見皇帝勵精圖治,富民、足食、強兵,穩農、興商、強工,諸般大政超乎想象,單從眼前能看到的精氣神明顯不同的新軍和新式銃炮鎧甲來看,大曌的興盛就已經是指日可待,這樣的明主將自己比作關雲長,盧象昇怎能不激動。
滿桂幾人見皇帝將盧象昇比作自己的關雲長,也都是大為羨慕,羨慕的同時心中自然也是十分高興:皇帝讓盧象昇退出文臣之列,成為純粹的武將,今日又如此讚譽,顯然,武將出頭的好日子是真的來了。
“好,你若收復漢唐故土、光耀華夏,朕必不吝封公之賞,必讓你名垂青史、光耀千秋。”王戰絕不是舍不得賞賜的人,說的自然是真心話。
“不只是盧象昇,你們想不想封公?想,就從自身做起,從現在做起,不要再像那些無能的廢物,只知道克扣軍餉去發點小財,像個土財主一般。你們嚴明軍紀,愛護百姓,刻苦操練,勇猛作戰,必有封公之日。”王戰又對諸將說道。“朕不是吝嗇的皇帝,朕也不怕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你們也別怕什麽功高震主。只要你們不造反、不貪腐,朕定與你們善始善終。”
“聖上厚望,末將必不辱命。”盧象昇,滿桂、孫祖壽等將領齊齊跪倒,面色彤紅,氣息火燙:皇帝說得太直白太實在了。
“哈哈哈哈......好,朕有諸君,大曌必強、華夏必興。”王戰大笑,“孫將軍,他們的短兵舞著沒那麽好看,盧將軍舞了一趟大刀,你來一趟大槍怎麽樣?”
“末將遵旨。”
最為高大魁梧的孫祖壽並不多言,提槍上馬。
馬是皇帝禦馬監的白馬流雲,槍是新打製的丈二白虎大槍。
既然早知孫祖壽之人品與勇武,寧錦衝陣孫祖壽又聲名大振,王戰在西苑當然要見識一下孫祖壽的槍法,尤其是刺碎木靶的神技,自然也就見到了孫祖壽原來的大槍。
不習武的不會注意,習武的如果稍加注意的話就能發現,孫祖壽原來手中的長槍比常見長槍要大上一圈,整槍長足丈二,更類似於古代的馬槊;孫祖壽身材極其高大,手掌自然也大,是以他這大槍的槍杆比普通長槍粗了三分,烏油油、暗沉沉,若不是足夠長,簡直有些類似於軍中對付騎兵的大棒了。
當時王戰就覺得他這大槍與眾不同,細加詢問。
皇帝詢問,孫祖壽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罷孫祖壽的介紹,王戰也不禁感歎華夏前輩工匠之巧思,人力更勝天成。
這杆大槍的槍杆是世代擅製槍槊的老匠按照古時製槊之法,以桐油浸泡又晾乾數次的山柘木薄片粘成一束,修整成圓杆狀,交叉纏裹以老毛竹竹篾、山間老金絲藤劈出的藤絲,再以數層葛布分層包覆而成,每道工序之間皆塗布以大漆,從選材、製材到加工成型歷時三年。成型之後刀砍不斷,搏鬥之中的刀劍磕碰更是連個白印子都留不下。
這槍杆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山柘木薄片。山柘木通常也被稱為山柘桑,確屬桑科,葉子可以養蠶,在鄉間百姓口中又名灰桑、黃桑、老虎肝、大丁癀等,木質細密沉重,硬而且韌,彈性極佳,乃是良弓之才,匠人皆知“柘材為弓,彈而放快”。
泰昌元年熊廷弼奏疏中說“......三路覆沒之後,軍無片甲,手無寸鐵,臣調宣大各匠役改造,又增造大炮數千,槍炮一二萬,而軍中始漸有器械,采桑削竿,買角易筋,各鎮弓箭匠晝夜製造,而軍中始有弓矢......”這奏疏中說的桑就是山柘桑。只是此木扭曲生長,幾乎見不到五尺以上的直材,若是製作長杆,只能由製篾老匠將其片製成薄片,再將薄片重新粘合製成長杆。而在匠人智慧之下,這毀成材為薄片,再以膠、漆、竹、藤、布組合製作而成的槍杆反而更勝原材。
知道了這種做法,王戰自然便讓工匠把盧象昇的刀杆也吸取了這套工藝的優點。只不過為了縮短製作時間,桐油浸泡的山柘桑薄片不是自然晾乾而是以鐵板夾住定型,短時烘乾而成;中間加了一根同樣浸泡烘乾的老槐木做芯——只因大刀沒有搖頭槍花的招式,不需要大槍那種彈性;以王戰所知,蠶絲的強度更勝過葛布,又以絲綢代替了葛布。
事實證明,青龍刀效果極好。
孫祖壽手中新的丈二白虎大槍, 長短形製與他自己原來的大槍基本完全相同,槍頭使用新式高爐鋼材折疊鍛打的百煉鋼,槍頭長大,足有一尺二寸,比遼東狩獵熊虎的虎槍還長三寸,更像一口短劍。槍頭厚脊薄刃,脊側開有血槽,能隱隱看到百煉鍛打得到的層雲般的鋼鐵花紋,如流雲、似水波,又如清水中一滴墨染,寒意沁人中帶著無盡的美感;槍杆是把他原來的精良槍杆略微磨細,磨出略微粗糙、如同細沙一般的表面,重新塗布大漆,一點一點擰轉著擠入薄壁鋼管之中,槍杆頭部多了一個以手工細磨的鑄鋼虎頭——孫祖壽平時衣衫素淡,為人簡樸,不喜花哨,使用的兵器也是這樣的風格,所以這次孫祖壽沒要青銅虎頭,而是選了與槍體同色的鑄鋼虎頭,除了槍鋒邊緣,整條大槍都是暗沉烏光。一尺二寸長的槍鋒從虎口中吐出,槍尾增加了一個寸半大小的百煉鋼八棱葫蘆錘頭,適當平衡槍頭的重量。
全槍比原來重了九斤,但是對身高力大的孫祖壽完全不是問題,反而更增衝擊力,在戰場上也徹底沒有了斷折的風險。
此時孫祖壽提槍上馬,憑一身過硬的武藝,略一試演便掌握了新槍的特性:重量不是問題,唯一的不足是槍杆柔性略有下降,槍花抖起來比原來小,與之相對的是刺殺時的穩定性得到增強。
雙腿一磕,策馬疾馳,一去一回之間,靶牌紛紛爆裂。攔、拿、扎、掃,劈、格、挑、壓,大槍在孫祖壽手中宛如一條夭矯黑龍,似左實右、驚上取下,每一槍刺出都如同變幻萬方的連綿群山中突有奇峰崛起、刺破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