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碧波蕩漾。
水中的蓮花正在盛放,粉紅,純白,嫩黃,在翠綠的田田蓮葉映襯下,晶瑩剔透、嬌豔欲滴。
原本大片的蘆葦則被割到與蓮葉一般的高度,使整個西苑水面與陸地變得視野通透。
無論是蓮花還是被割短的蘆葦,此時都在有節律的微微抖動著。這種抖動完全不是被微風吹拂的樣子,沒有那麽悠然,完全是被震動的節奏。
“劉二哥,你說那裡面這是在幹啥呢?從早到晚的震個不停,震的我這腳底板發麻,心都發慌。”皇城西苑高大的西牆之外,面前擺著兩個柳條筐的炊餅漢子問著旁邊的菜攤主人。
皇城西牆之外有西市,西市附近的許多擺攤的百姓都遠遠地望著高高的皇城城牆,滿心不解。
“這咱上哪能知道去?前些日子皇上不是招兵了嗎?許是在練兵吧?”菜攤劉二哥猜測著說道。
“練兵怎能震成這樣?李元霸掄大錘不成?隔著大牆都震得心慌。”炊餅漢子嘟囔著,搖搖頭。
“嘁!咱大曌要真有李元霸,咱關外還能讓建奴打成那樣?左調兵右調兵,嘿,也不知道這回又讓那幫建奴打成什麽樣......還操那個心?想想家裡的米缸吧。”側後兩步遠,肉鋪裡的胖大屠戶擺正手下的豬頭,出言譏笑,“聽說是皇上自己做木匠活沒意思了,要開個大工坊,造東西賣錢。也不知是做啥,弄出這般大的震動......唉......咱這大曌啊.....”
屠戶越說越不以為然,但也沒敢接著往下說。
炊餅和菜攤聞聲回頭陪笑:“還是張大哥消息靈通,咱兩個住在城外,怎麽也比不了張大哥。”
沒辦法,賣肉,還有鋪子,就是比擔筐擺攤賣青菜豆腐來得貴氣,就人家那身量都比自己粗實得多。何況自己的青菜炊餅擋了人家小三成的鋪面,這麽長的時日人家也沒說啥,從來沒攆過,倒是每日借著光,讓買肉的人買走了不少青菜炊餅。
“熱乎酥脆的炊餅......”
“新摘的青菜......”
......
議論猜測的眾人不知,他們看著的高牆之內,確實是重錘轟震。那重錘是他們想象不到的沉重,是李元霸都掄不起來的。
他們在西邊隔著一堵高牆被震得心慌,東邊兩裡外朝房裡的人一樣被震得心煩,雖說在那麽遠能感受到的震動幾乎已經微不可察。
“嗯......”李國普悶悶地出了一口氣。
他說什麽也沒想到,失望來得這樣快,皇帝的許諾就這麽沒了影蹤:清修了十多天,有精神頭練兵,怎麽也該上朝了吧?哪怕只有早朝也好啊!還有經筵。不但不上朝、不開經筵,反倒是又開了個大工坊,滿京城的工匠都調動起來了。您的木匠手藝是好,可是就這麽急著顯示手藝、製器發財嗎?
“唉!......”希望落空,李國普只能搖頭歎息。
朝房官衙之內,搖頭的非止一人。
......
猜不透、不理解也好,搖頭歎息也罷,一切都不能入王戰的耳。入耳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王戰只會一往無前,絕不會停下腳步。
在這種強烈的目標指向下,身為皇帝,王戰的一聲令下,絕對能體現出人多力量大。
短短幾天,一片喧鬧聲中,原本的皇家禦苑——西苑的南半部分,太液池畔的工坊已經迅速成型。
苑中原有的宮室全部都被利用起來,包括宮城西牆外一長趟的秉筆直房、秉筆直房與太液池東岸之間的兵杖局,無一浪費。
現在的西苑,手錘在不停地敲擊,锛、鑿、斧、鋸的嘈雜聲音不停地響起,滑輪組重錘引起的巨大而沉悶的震動已經有節奏的在腳下傳遞,連西苑之外行走的市井百姓都能明顯感受得到。
行走在工坊間,王戰看著、聽著眼前的一切,也是禁不住感歎:身為皇帝,調動人力物力資源的權力簡直是太有用了,只要沒有觸及官僚士紳特權階層的既得利益,效率真是極高。
位於西苑南半部分的萬壽宮成了工匠們的住處。
內十庫當中,位於西苑北半部分西牆下的甲、乙、丙、丁、戊、廣盈、廣惠、廣積、承運等九大庫房以及司鑰庫、髒罰庫當中能用上的物料全部派上了用場,就近運進了位於工坊區萬壽宮附近的髒罰別庫、大光明殿、惜薪司。當然,火藥不在此列,火藥還是在皇城東北角的火藥局生產,王戰可不想有什麽萬一毀掉這些工匠。
惜薪司的柴碳全部運走,搬空的九大庫房則都搭上了三層鋪,足夠住數萬人。
對於火藥局,王戰先給每個工匠和管理者都先發下了一筆安家銀,然後立下了最嚴苛的規矩:除了炒製火藥的地方,只要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了火燭,出現了能碰出火星的銅鐵用具,立斬。
至於搬遷火藥局的事,只能再等等,待西山那邊建好了再說。
這段時間也不能讓火藥局閑著,王戰讓他們將火藥配方精細化:在自己給的配方和他們原有的配方比例基礎上,以百分之一為基礎,不停的變換比例進行試驗,尋求最優配方。王戰還告訴他們,每一次變化試驗都要有詳細記錄。
至於火藥顆粒化,大曌早就實現了,火藥匠早就發現, 火藥不是研磨得越細越好,而是達到一定粒徑才能擁有最佳效果。戚繼光用的就是顆粒火藥。
其余的,位於西苑北半部分的司禮監經場、藏經庫、西酒房、西花房、果園場等全部搬走,連同太素殿、清馥殿、玉熙宮和武宗留下的豹房、虎城,所有這些房屋全部拆除。空出來的地方與原來最北側、武宗留下的內校場連成了一片,成為了一個近一裡寬、二裡長的闊大的練兵場所。
這幾天,對於寧錦的戰事,王戰不是一點也不想。但是王戰也很清楚,自己能提醒的都提醒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該激勵的也都激勵了,剩下的,只能看在外之將了,多想無益。感情不解決任何問題,還不如定下心來顧好眼前,抓緊練兵製械。
一百套堅固的鎧甲比胡亂擔心有用得多。穩步而堅定的練兵更是長遠之計,比一切胡思亂想都強上百倍。
眼前的工坊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但絕對不影響生產,反而可以說是追求簡單實用追求到了極致。
本來就不想多花一分銀子,加之年底之前西山那邊就能建成投用,所以王戰要求的也就十分簡單:不需要打很深的地基;房頂采用的不再是中間起脊的兩坡水傳統中式房屋結構,而是一側高一側低的單坡水,釘上檁條、釘上瓦條、鋪上瓦能保證今年之內遮風擋雨,簡單實用就可以,完全是最簡單的木製結構。
於是,所有的營造工匠在王戰工程建造流水作業方法的指導下,讓工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地裡長出來。如今,這片區域已經充斥著工業的原始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