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將喪事交由鄉中有名望的老者操辦,自己卻是跪坐於太公靈位前面,終日不食、不言,遇到鄉民前來拜祭,周琦也只是點頭致意,並不言語。
時間流逝,轉眼已經到了第三天,正是太公下葬的日子。
這一日,周琦早早洗漱完畢,吃飽飯食,身披孝衣,準備親自為太公抬棺。讓周琦感到疑惑的是,與之相交莫逆的項弘,除了首日來過一趟以外,此後卻再也未曾露面。
“太公!”
忽然間,一道淒厲的哭喊聲傳來。
周琦舉目望去,卻見家中私奴周固跌跌撞撞衝了進來。他看到老太公的靈位,當即撲倒在地,重重磕頭。
周固哭聲之淒厲,若杜鵑啼血;磕頭之重,直接將腦袋磕破。
他幼年就被賣入周家當做私奴,雖名義上乃是奴仆,然太公素來溫和、仁義,實際上對待周固卻宛若子侄,從小到大都沒有對他有過多苛責。
這麽多年下來,周固對於太公的感情也無比深厚,所以驟然得知太公身死的消息以後,才會如此失態。
周固身後還有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此人身長八尺,面色沉凝,威武雄壯,還帶著些許書卷氣。
他走到太公靈前,亦是跪倒在地,大禮參拜,沉聲說道:“蕭縣史渙奉家祖之命,前來拜見太公!”
聽到眼前青年自稱史渙,周琦眼中終於有了些許波動。這個名字,哪怕後世熟讀三國史書之人,或許都不熟悉,甚至都並不知曉三國歷史上有過此人。
幸運的是,周琦正好略知一二。
之所以很多人並不知曉史渙,只因此人並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戰績,不過在陳壽惜字如金的《三國志》中,史渙這個名字卻出現了不下十次。
你道為何?
據《三國志》記載:太祖初起,以客從,行中軍校尉,從征伐,常監諸將,見親信,轉拜中領軍。
以上區區二十余字,足以看出史渙地位之特殊。
“太祖初起,以客從”,這裡的客指門客,在漢末這個時代,門客絕對算得上是最親近的心腹之流。
“常監諸將”,監有監察之意。歷史上史渙從未單獨領軍,卻經常擔任曹魏大將的副將職位,與曹仁、於禁、徐晃等都有過搭檔,由此也能看出曹操對於史渙的信任與器重。
“見親信,轉拜中領軍”,這句話講的再明白不過了,曹操將史渙當做親信,令其擔任中領軍職。
中領軍何許官職也?
那可是統帥丞相府親兵衛士以及禁軍的將領,曹操身家性命都交托其手。
對於性格多疑的曹操而言,如此重要的職位沒有交給同族將領,反而讓史渙擔任,也能看出曹操對於史渙究竟信任到了何等程度。
以曹操的識人之能,如果史渙僅有忠心必然也不會受此重用。他之所以在歷史沒有顯赫戰績,應該是將有用之身都放在監察諸將,以及保護曹操的人身安全上面了。
作為一代奸雄的曹操,對於自己的同鄉都還不錯。
曹氏以及夏侯氏自然不用說了,譬如許褚、史渙、丁斐之流,因為出身沛國,皆被曹操倚為心腹。
如果說前面兩人因為忠誠勇武的緣故,這才受到曹操器重,那麽對於丁斐這個同鄉,曹操就可以說是放縱了。
丁斐貪財,多次觸犯律法,因為乃曹操同鄉,或者是救過曹操性命的緣故,
哪怕很多人請求曹操治丁斐之罪,曹操都視而不見。就連丁斐用自家瘦弱耕牛私自換走軍中壯碩耕牛之舉,也沒有受到曹操責罰,直到病逝都頗受曹操器重。 由此也能看出,這個時代對於鄉黨之誼究竟有多麽看重。
如今曹操尚未起兵,史渙也沒有投奔曹操當做門客,終日在沛國境內四處結交豪俠,頗有任俠之氣。
看到史渙,周琦起身行禮,道:“不知兄長至此,有失遠迎,還望兄長恕罪!”
之所以如此,倒也並非因為史渙乃歷史名人的緣故。
周琦有婚約的那名史氏女子乃是史渙妹妹,如果按照輩分來講,眼前這位歷史名人以後極有可能會成為周琦大舅哥。
周琦有此判斷,倒也並非無的放矢。
如果史氏因為周家凋零之故想要毀掉婚約,料想以周固之精明絕不會拿出第二封書信,史渙也不可能親自跟隨周固前來周家。
史渙既然來了,也就代表周家並未準備悔婚。
史渙回禮,歎道:“愚兄此行本是奉了家祖之命, 前來商議阿玉與舍妹婚事,未曾想遭逢太公大喪。太公義舉,吾亦有所耳聞,真乃有德高士也!”
周琦神色黯然,道:“家祖新喪,弟要守滿三年喪期才能成婚,恐會耽誤令妹……”
周琦話尚未說完,就被史渙打斷道:“身為人子,為祖父守孝乃人倫大禮,既然你我兩家早有婚約,區區三載何足道哉?”
“此事阿玉無需多慮,待回返蕭縣以後,吾自會與家祖分說!”
周琦再拜:“如此,弟先行謝過兄長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前來吊唁之人越來越多,其中不乏鄉間豪紳與縣中官吏,甚至就連沛國周氏都派人前來。他們能夠頂住沛國相王吉的壓力,來此送老太公最後一程,周琦自然心中感激,一一上前與眾人見禮。
眼看時辰將至,周琦、史渙親自為老太公抬棺。
就在老太公棺木入土之時,前來吊唁的眾人無不哭嚎出聲,整個墓葬之地充斥著濃烈的悲傷氣息,甚至還有不少年長者哭得暈厥過去。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直至老太公葬禮結束,周琦都未曾看到項弘身影,心中不由湧現些許憂色。
“依照伯德兄性情,家祖葬禮他絕不會不來,莫非出了什麽事?”
強壓住心中的疑慮,直到將所有客人都送走以後,周琦才喚來還在悲傷中的周固,道:“汝且往伯德兄家中,看是否生了什麽變故。”
周固雖然悲痛,可面對自家主人的吩咐,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擦乾眼淚朝著項弘家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