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天子 第6章 【僧人】

張爺執行力是挺強的，昨天才把他們二人叫去，今天就讓手下潑皮圍了宅子。

“三爺。”玉娘提了一兜餅子塞進沈三懷裡，“留著路上吃。”

沈三眉頭一揚，也不管還在街上，抱著玉娘嘬了兩嘴。而後又看向小寶。

“乖兒子，爹要走了，你有什麽要跟爹說的嗎?”

小寶怯生生的說了句:“走吧。”

引得不遠處的潑皮哈哈大笑，楊念也是忍俊不禁。上前摸了摸小寶的頭，對玉娘開口道:“我兄弟倆不在的時候，少出門，外面亂，沒倆月就回來了。”

沈三有些酸酸的，道:“二哥，這話是不是應該我來說?”

“你我兄弟，誰說都一樣。”楊念不以為然。

別了玉娘，二人帶著好妹離開齊州。

城外依舊是流民遍地，若是能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那也算得上幸運事了。真正的情況是，進不去城，外面連塊樹皮都摸不到，恐怕超不過三天就得拖到坑裡燒了去。

三人沿著官道走了兩日，到了茌縣，這裡又是另一副煉獄景象。

遠離州城，沒有官兵，就連施粥都輪不到他們。別說吊著條命了，這裡的災民恐怕連人有幾種吃法都研究出來了。

此處遍地的白骨，分不清是人的還是獸的。

有一穿著破爛的光頭僧人，若是碰到白骨就挖個坑掩埋進去。若是碰到殘屍便俯下身來，捏著斷手，口中念念有詞。

要是一直讓楊念看著人間慘狀，他倒也麻木的快些。可正是難得還能見到這種略顯人形光輝的一刻，他才更感淒涼。

“這和尚是個好人。”沈三道。

難以想象這話竟然是從沈三口中說出的，楊念打趣著:“嘿，老三，我還以為你分不出好壞人來了。”

“像這樣的人，死後應該能到二哥說的那個地方吧?”

“我昨晚隨口一說，你怎麽還記得。”

好妹聽著二人的對話，有些好奇，但她又不敢跟沈三說話。只能拉了拉楊念的衣擺，問道:“你們說的是什麽地方?”

楊念只是笑笑看著她，給少女順了順頭髮。

“沒什麽可好奇的，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有時候給人希望並不是一件好事，而比這更壞的事則是讓人產生對比。

好妹倒也乖巧，小聲“嗯”了一下，就當是聽進去了。

那僧人剛剛握著一隻斷臂超度完，回首看到三人望著自己方向說些什麽，便向著三人而來。

他身子瘦弱，卻穿著寬大的僧袍，走來時的觀感就像一根木棒頂了個布袋。

楊念正色，雙手合十對著僧人施了一禮:“見過大師。”

僧人回禮，問道:“三位施主要往何處去?”

沈三學著二哥的樣子也對著僧人行禮，“我們要去京城。”

“京城，也好，天子腳下總不該出現餓殍的。”僧人喃喃道。

楊念見僧人聲音有些虛弱，拿出塊餅子遞給僧人。

僧人愣了一下，接過餅子。他本也想與楊念推脫一番，但沒辦法，他太餓了。

“不知大師是哪裡的和尚?”

僧人拿著餅子啃了兩口，就被噎的紅了臉，不住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來了，“咳咳……小僧法號覺明，是普雲寺釋空大師的弟子。”

楊念尊敬道:“原來是覺明大師，不知令師……可還安好?”

覺明沉默了稍頃，回道:“師傅他以身餧民，小僧沒有那麽高的境界，只能給這些曝屍荒野之人做些超度法事。”

“二哥。”沈三小聲問道，“這和尚說的是什麽意思。”

楊念小聲回道:“就是他師傅用自己身上的肉喂給災民當飯吃了。”

沈三不禁瞪大了雙眼，好妹也是滿臉不可置信。世上真有這般無私之人嗎?拿著自己的肉去喂別人，這得是多麽高的覺悟。

連沈三這般人聽後也不免心生尊敬，又對著和尚合十禮拜。

楊念安慰道:“人人皆有不同的路，大師能做到這些，也已經是我等所達不到的境界了。”

覺明自嘲的笑了笑，對著三人深鞠一躬。未了又補充道:“三位施主今晚是要在縣裡住下嗎?”

楊念回答:“附近也無別的居所，在下正有此意。”

僧人張了張口，似想說些什麽。將才啃了兩口的餅子放進袖中，對著楊念說:“縣中只有一家客棧，施主若是晚上聽見有什麽動靜，小僧勸施主不要開門。”

“這是為啥?”沈三納悶道。

楊念也心生好奇，追問:“大師可否告解一二?”

覺明面露難色，為難開口:“縣裡，晚上不怎麽太平。”

楊念沈三還想追問。那覺明和尚卻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與三人擦身而過。

等他走遠，沈三才吐槽一句:“這和尚講話不講明白，勾人心思著實討厭！”

“大概出家人講話都是這般雲裡霧裡吧。”楊念笑道:“說不定是讓我們自己悟。”

說完，三人繼續向著茌縣走去。

好妹跟在身後，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可能縣裡晚上吃人的呢。”

楊念走上兩步怔住，與沈三對視一眼，回頭看著好妹笑道:“你這孩子，怎麽淨想些嚇人的。”

好妹嘟囔道:“才不是這樣，我阿媽就是這樣被人吃了的。 ”

楊念又是一陣心悸，這小姑娘也是真夠慘的，都這樣了還沒瘋，心智也夠強大的。

沈三則是冷笑道:“若真是這樣，倒看看那人有沒有本事動他三爺！”

倒也不是吹噓，以他二人的身手，尋常人定然是近不了身。齊州城外沈三可是一人手刃了三個男子。

除了張爺那種“黑社會性質團體”，普通的小盜小匪沈三還真不放在眼裡。

給好妹吃下定心丸，幾人來到縣裡。

這縣外看不到活人也就算了，縣裡也沒什麽人煙。三人找了半天還真如覺明所說，只有一家客棧。

這客棧裡倒也很久沒見過客人，等楊念邁進來時掌櫃兩眼都直冒著光，招待之熱情，讓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本想著有間房住，使自己帶的乾糧充充饑就好。

不料掌櫃又是下廚做了幾道拿手好菜端了上來。

“我說掌櫃的。”楊念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大災年月，再上這麽老些肉，不合適吧。”

掌櫃訕訕笑說:“縣裡許久沒見著外人來了，幾位客官盡管吃，要不了幾個大子兒。”

沈三就算再莽，也瞧出一些不對勁來，打掉好妹正準備夾菜的筷子，說道:“爺心善，見不得別人吃素我吃葷，爺幾個啃些乾糧就行。”

別人不領好意，掌櫃的總不能再厚著臉皮貼人家的冷屁股。殃殃一笑，把門帶上退了出去。

是夜，好妹在床上熟睡。楊念哥倆持著刀守在門後。

果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