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下床奔走到屋外,才見老爹借著月光在收拾著將要帶下山去賣的乾蜈蚣和樹菇乾。
自己在睡覺,身體不好的老爹在乾活,肖倚樓心頭一顫,“爹爹,讓我來吧!”
“你起來了,剛想喊你來著!”肖守通並未停下手中的活,而是繼續吩咐道,“你去洗把臉,霜兒那丫頭也起來了,正在燒火做飯,一會兒你和小川吃一點就趕緊出發,開城門那會進城人多,容易混進去。”
聽老爹一說,肖倚樓這才注意到,隔壁的火房內有著昏暗微弱的燭光。
火房內的鍋爐正燒得興旺,陳霜兒坐在不遠處的小木凳上,搓洗著衣物。
“霜兒!”
陳霜兒先是一抬頭,然後馬上又低下頭去,繼續搓洗著衣裳,聲音很輕道,“樓哥兒。”
“陳叔夜裡可好?”
“嗯,好,我起來了看了好幾回,爹爹睡得很踏實,剛還給他喂了點水。”
“有沒有什麽想要帶的,今日進城去,我給你捎。”
陳霜兒站起身來,又走到了灶台旁查看早食。
今日她特意多放了米,粥能插筷子那種,而不似之前般稀薄。
“沒什麽需要的,你們安全就好!”
說完,她便開始盛粥,“粥好了!這裡煙火味大,你去外屋吧,我一會兒端過來。”
騰起的水霧,搖曳的燭火,映得陳霜兒的臉蛋忽隱忽現,甚是迷人。
突然一雙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自己來吧!”
陳霜兒似受到了驚嚇,連忙閃到了一邊,臉刷地紅燙起來,那少女的純然羞澀躍然臉上。
幾個月前,肖倚樓重病,她忙前忙後地照顧,以為哥兒要死了,她也不知道哭去了多少眼淚。
還好,肖倚樓撿回了一條命,可近幾月來,樓哥兒時不時會特意地親近於她,私下的時候,一些言語和行為也有輕薄之意。
要說被樓哥兒握住手或者故意地調侃,她是萬般的願意,不過她初長成,漸漸明曉了人事,男女之間的親昵怎能不讓她羞澀。
“你害怕什麽?”見小丫頭害羞閃躲,肖倚樓又故意靠近了她一些。
“你爹和你哥可都說了,要將你嫁給我!”
因為太近,陳霜兒分明感覺到直面而來的滾熱氣息,臉越發的燙。
她甚至不敢呼吸了,“誰要嫁給你了!”說完,她便要出去。
肖倚樓將她的手臂一拉,順勢擁入了懷中。
陳霜兒想要掙扎,肖倚樓卻更加用力,她動彈不得。
清晰可聽見的心跳,幻想過無數次的懷抱,終於讓她軟了下來,靜靜地貼著肖倚樓的胸膛。
陳霜兒很小的時候便隨父、兄顛沛流離,後定居在了這大山之中,與肖倚樓算是青梅竹馬,她是一個善良單純,沒有被世俗汙染心靈的女子。
勤勞正直的她把幾人住的竹宅打理得很好,也將身邊人照顧得很好。
肖倚樓從內心喜歡、感恩這個樸實美麗的女孩子,放在後世,到哪裡去找這般女子。
相擁無言,時間仿佛靜止,片刻的溫存被屋外的哈欠聲打斷。
是陳文川。
“粥好了吧?該吃了趕路了!”
陳霜兒連忙掙脫開來,理了理鬢邊的頭髮,“好了,好了!”
匆匆吃了點東西,肖倚樓與陳文川一人背了一個幾塊破布拚縫起來的包就出發了。
這時,天還未亮,陳九四無法前來相送,只有肖父拄著一根拐杖,在陳霜兒的攙扶下,拖著一瘸一拐的腿來送行。
肖父一直送到好幾裡的路,直到路難走些才停下來。
肖倚樓頻頻回頭,父親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雖已看不見他的面龐,但在心裡,分別時父親的樣子揮抹不去。
一個年紀不大,卻有了白發的父親,他佝僂著身體站在一棵單薄的樹下,面露擔憂,不斷張望,凌晨的涼風蕭瑟,他就那樣靜靜站著,看著,直到他也看不見兒子的身影為止...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古往今來,恆久不變。做長輩的,能力有懸殊,提供的環境自然有差別,但父母總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嘔心瀝血,不求回報地提供給子女最大的幫助。
此時的肖守通沒有能力讓兒子過上富足的生活,他卻不失一個父親的責任,保全養育了肖倚樓,教他讀書寫字,將自己所能做的盡到了最大的程度來做。
讓自己的親人過上好日子,是肖倚樓心裡定下的第一個任務。
......
昨日下山後的朱載圳很是不滿,本想戲耍當地官員一番,結果自己差點送了命。
自己的封地居然有山賊,還差點殺了自己,滿肚子的火只能撒給這德安的知府了。
於是他下令就地宿營,非要讓那本地的官員天天出城迎候,天天接不到人,多等上幾天。
景王的隨行隊伍帶有宿營的物件,老漢的茶舍不用說也被征用了。
住在外頭,就是苦了一波女眷,城那麽近,卻要在戶外受苦。
隨行的人自然也不滿,可王爺是主子,可以為所欲為,眾人只能聽命。
不過距離德安那麽近,景王大駕早就已經到了境內的消息還是在當日晚間傳到了知府衙門。
這王爺就地扎營,不肯前行是何用意呢。
德安知府名嚴通,是一個靠送銀子,一路攀上去的官。
嚴嵩執掌內閣,論價賣官早就成了天下不成文的規定,嚴黨一派將官職品階的高地開出價錢,比如七品的州判,需要三百兩,六品的話就是五百兩,所以天下多了不少嚴通這樣的官。
當然很多時候,還不是你有錢就能買到的,這個嚴通自然是一個嘴巴油滑的人,花了錢,買了官,然後一路阿諛奉承,做到了現在的位置。
據傳京師一個京官,是湖廣德安府雲夢的人,有次回家祭祖。這京官品階明面上與他同級,但實在是要大一些,嚴通自然知道。
客套拜訪不足為奇,可他居然陪同祭祖,到了人家祖墳上,那是說跪就跪,眼淚唰唰地流,讓現場的人驚訝不已,也成了湖廣官場的笑話。
這種人聽到王爺來了,自然不敢怠慢。公務不乾,天天出城等候,卻一直等不到。直到剛才得到了消息,景王到了,卻露宿城外。
於是,下了公乾的一群官吏被連夜叫回,整個衙門挑燈召開緊急會議,商量對策。
最終決定,不能天天在城外的驛館等了,而是第二日一大早,城門一開的時候,就前往更遠的茶舍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