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衛道 第11章 杜鵑谷中

經過一夜的折騰，此時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一輪紅日即將冉冉升起。

俞志傑靠在懸崖邊上的一方青石上坐下。

他想要在告別這個無稽而謊誕的人世時，再看一看日出，再欣賞一次群峰疊嶂、霧靄環繞的三清聖境。

俞志傑坐在山石上，閉目養神了一會，隻覺清風徐徐，一股花香撲面而來。

他驀地精神一振，忽然心血來潮，試著調整氣息，運氣療傷。

他不提氣則可，一提氣便覺渾身酸痛，體內一股時弱時強的真氣直在經脈之中亂竄，始終無法凝聚在一塊。

“罷了，罷了……我還療傷作甚?已然是廢人一個，縱然苟活於世，也是於事無補……“

他又想到了師妹，想到“生死相依“的那兩棵古柏。

不由喃喃自語:

“松柏無魂，尚能兩情不渝，生死相依……可歎人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

天，漸漸地亮了。

一輪紅日破土而出，霞光萬丈，將天邊的魚肚染得腥紅。

俞志傑站起身來遙望群峰。

他雖窩居三清山中十余年，但從未如此認真地欣賞過這仙山瓊境。但見群山巍峨、峰巒疊嶂、雲霧繚繞、隱隱約約，宛如一幅天然的曼妙畫卷。果然又是一翻景象。有詩為證:

群峰縹緲披霧紗，

晨曦初開畫彩霞。

從來清山多瓊景，

多少神仙疑為家?

俞志傑回首向著三清宮方向深深凝望了片刻，想到師祖詹天師對自己的厚施薄望，師尊玄機道長的諄諄教誨，突然間腦中念頭一轉，又想起了父母雙親及家中親人。

自己七歲被父親送上山，歷時十一年整，父母雙親便似人間洆發了一般，再無音訊。

他們對他而言，似乎只是一個還殘存在記憶深處的代名詞，除此以外，再無一絲一毫的印象。

“我怎這般命苦?″

俞志傑喟然長歎一聲，收回目光，轉而眺望谷中情形。

現在正是四、五月天氣。天清氣爽，谷中霧靄絲薄，似纏似繞，杜鵑花開遍布谷中。

還記得許多年前每逢花開季節，師妹趙鶯語都會和俞志傑去谷中玩耍。

那時他們尚處童年，兩小無猜，在滿山遍野的花海之忘我嬉戲，可謂是天真爛漫之極……

可惜後來，師父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莫名其妙就三令五中嚴禁他們進入谷中。仿佛這谷中隱藏著一個不欲人知的秘密。也不知是不是與傳言中卸劍取人首級的高人有關?

往事已矣，如煙而散。俞志傑苦苦一笑，心道:

“我縱一死，但與杜鵑相伴，也不失為我此生幸事……“

張開雙臂，縱身一躍。他整個身軀就像一隻翱翔天地的巨鳥向谷中墜去。

耳旁山風呼呼，雲霧蕩漾……他的雙眼漸漸模糊。

就在他即將墜入谷底，在山石上粉身碎骨的一瞬間。

只見一團毛葺葺的白影在眼前一晃……俞志傑便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了多久，俞志傑再一次蘇醒了過來。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下意識地拿眼打量周遭情形。

只見四周石壁凹凸，極其陰暗。

石壁上一燈如豆，發著昏黃的微弱光芒。給人一種森然可怖的感覺。

自己正躺在一張冷冰冰的石床之上。

“這就是傳說中陰朝地府?難不成我正被囚禁在地獄之中……“

俞志傑滿腹狐疑。

“怎麽不見牛頭馬面、地獄鬼差?“

“哦！是了。聽說人死後，鬼魂是要經過閻王和判官審判的……之所以沒見著地獄鬼差，一定是還沒有輪到升堂問罪的時候……“但想自己生前並無大奸大惡，就算閻王問責，也不會有太大的罪過。說不定還會因為自己曾遭人栽髒汙陷，受了冤屈而減輕罪責，判罰早日投胎轉世……”

俞志傑如此一想不由稍稍放寬了心，微微吐了一口長氣。

正欲掙扎起身，只聽“哢哧“一聲輕響，石壁間一扇石門緩緩打開。

一個手執燈籠、發髻高挽的白衣少女款步走了進來。她的另一隻手上端著一隻黑釉湯碗，碗中湯匙隨她步履蹣跚而不停地搖晃，發出輕微的“當、當“聲，在靜寂的洞室之中傳了開來，清晰可聞。

在少女身後的腳邊緊跟著一隻毛發玉雪的生物。洞中昏暗，俞志傑一時間無法辯認倒底是什麽動物。

俞志傑不禁一陣愕然:“這不是身在地獄之中麽?怎麽……還有如此這般貌美如花的女子鬼役?“心裡一時間緊張得“突突“亂跳。

那白衣少女蓮步輕盈，來到石床前，突然間見到俞志傑神色緊張地緊盯著自己。先是一愣，粉臉上掠過一絲驚詫的表情，隨即紅暈輕泛，柔聲道:

“你……終於醒啦！都三天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燈籠掛在洞壁上，然後端著湯碗坐到了俞志傑身邊。

俞志傑道:“姑……娘……這……不是地獄麽?“

“你說什麽?地獄?“

那少女突地“撲哧“一笑，花枝亂顫，險些將碗中的湯藥顛灑了出來。

“如果這是地獄，我豈不是女鬼?“說著，又是一笑，道:“我瞧你是燒糊塗啦……盡說胡話！“

俞志面上一熱，囁嚅著道:“難道我沒死?″

少女收了笑容，正色道:“

“快啦！如果你不趕緊吃了這湯藥，怕是果真離死不遠了。“

一面說著話，一面將湯匙喂向俞志傑嘴邊。

俞志傑將信將疑。自己從那麽高的懸崖上跳下來，居然沒有摔死，這倒是咄咄怪事。

他順從地張口吞下一口湯藥，苦苦的，說不出是什麽味道。

“莫不是孟婆湯吧?難道這女子便是傳說中的孟婆?想不到孟婆居然如此年輕！“

“若果真便是孟婆湯，那我便多喝一些，好將前世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包括……包括我那蛇蠍一般心腸的師妹……“

這樣想著，便欲坐起身來，伸手去奪少女手中的湯碗。

那少女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按，柔聲道:“別動。“

俞志傑道:″婆婆，這是忘情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