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
戈壁灘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和一個年過七旬的老者緩緩的前行著,在一道沙丘之前,兩人止步。
“老莊,你在這等我,我上去看看。”
“好,小心點。”
說著,少年艱難的爬上沙丘,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
數不清的屍體橫臥著,靜靜地沉寂在了這戈壁之上,血水汩汩而流,無聲地浸透進了戈壁灘的泥沙之中。
屍骸、兵刃、戰旗,被鮮血染紅的沙子……
少年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後使勁揉了揉雙瞳,再次睜開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扭頭看向了身後,用驚喜的聲音喊道。
“老莊,老莊,老莊,你猜的沒錯,這真的是個戰場!咱們可能發財了!”
說罷,少年便如風一般,徑直從沙丘頂端衝了下去。
“別太得意了,小心點,說不定還有活人!”
面對老者的提醒,少年郎一邊跑著,一邊回頭笑著喊道。
“老莊,想多了,這一次有錢給你買藥了。”
聽到少年的笑聲,老者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笑罵了一句。
“這小丫頭片子……”
衝到了沙丘底部之後,少年直接撲向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具屍體,開始熟練的在屍體上摸索。
片刻之後,少年就愣住了。
沒有銀錢、沒有乾糧、沒有水壺,除了殘破的皮甲和斷掉的藏刀什麽都沒有。
不過少年並沒有氣餒,浪費資源在這戈壁灘上本就是原罪。
確認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之後,少年接著撲向了第二具屍體,接著是第三具,第四具……
當第六具屍體依舊一無所獲之後,少年的目光移動到了距離她最近的一具唐軍屍體上,失望到了極點的少年終於破口大罵。
“大爺的!這TM比狗舔過的還乾淨,到底是唐軍還是麻匪啊。”
然而,下一刻,少年眯起了眼睛,臉上也掛上了笑容,因為她反應了過來,這一具屍體不僅有披掛,腰間還帶著一個水囊。
看到水囊的一瞬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嘴唇已經乾裂的少年直接就撲了過去,拽過水囊朝著嘴裡猛灌。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撲出去的一瞬間,“屍體”的眼睛微微閃動了一下。
當她拿起水囊,準備痛飲的時候,滿臉鮮血、青澀、稚嫩的“屍體”突然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屍體”猛然起身。
少年的身高五尺三寸,而唐軍“屍體”的身高超過六尺,更是虎背熊腰,就算是正面交鋒,少年也絕對不是對手,更別說是在這突襲之下。
刹那的功夫,還沒等少年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唐軍堵住了嘴,用左臂壓在了身下。
同一時間,另外幾個偽裝成屍體的唐軍也瞬間復活。
到了這時候,看到了動作,聽到了聲音,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這些自己上當了。
然而少年內心卻無比的絕望,自己既發不出聲音,又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屍體”,從兩翼朝著剛剛翻過沙丘的老者衝去……
……………………
一棵胡楊靜靜地立在戈壁灘之上。
胡楊樹的旁邊,一面黑底紅字的唐旗迎風而立,在西域初春料峭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唐旗的前方,一名身高六尺有余,魁梧雄壯,面容青澀,渾身被鮮血浸透的唐軍校尉正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這棵胡楊樹。
這名唐軍校尉身著重甲,腰間橫刀,手中六尺有余的步槊,被徑直插入了戈壁的沙礫之中,槊鋒之上的點點血光靜靜地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之中。
這名唐軍校尉名叫郭戎,來自大唐在西域最後的一座城池龜茲,司職安西軍龜茲鎮第八團宣節校尉。
郭戎身後的山坳之內,一隊渾身浴血,疲憊不堪的唐軍正在舔舐傷口,休養生息。
“宣節!斬首三百四十二級,其中純種的吐蕃狗超過了三百!宣節,大勝,大勝啊!”
“傷亡呢?”
聽到郭戎的問題,來人的神色明顯暗淡了幾分。
“戰死了十八個,重傷十六人,其中有六個兄弟估計撐不過去了……”
聽到屬下報出的數據,尤其是聽到了傷亡之後,郭戎的臉上帶上了一種複雜而痛苦的笑容。
是大勝麽?
以一個不滿編的一百五十人的團,正面硬剛超過三百吐蕃戰兵,全殲對手,自身傷亡不到三十,從數據上說,是確實是一場大勝。
但是,郭戎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這種勝利,如果再來上兩次,第八團恐怕就會全軍覆沒了……
碎葉沒了,於闐丟了,疏勒丟了,焉耆失守了,大唐在西域只剩下了龜茲這麽一座孤城。
昔日大唐的榮耀只剩下了三千白發兵在苦苦支撐,然而,四十多年的堅守安西軍早已經油盡燈枯。
自己的義父, 四鎮節度使,安西大都護,武威郡王郭昕交給自己的任務,是帶著第八團也是就是安西軍僅剩的二百少年郎前往長安求援。
而長安,何止萬裡!
更讓郭戎不安的是,離開龜茲之後自己做過一個夢。
在夢裡,自己真的回到了長安。
但是跟隨自己離開龜茲的第八團全軍覆沒,兩百多少年郎全部被埋藏在了西域的滾滾黃沙之中。
在夢裡,自己確實帶著大軍打回了西域。
但是,當自己重新回到龜茲的時候,迎接自己的不是白頭老卒,而是數不清的盛滿了骨灰的小壇子。
最初,郭戎並沒有在意,然而,自己離開龜茲不過六百裡,已經和吐蕃人遭遇了整整五次。
連續的激戰之下,斬首超過一千五百,二百多人的第八團已經戰損了整整四成!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想個法子啊!”
“宣節,什麽法子啊!”
“酒井法子!”
“啊,酒井法子?”
郭戎扭頭,結果發現第八團最小的戰士,也是自己的護衛小武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這裡,此時此刻正笑嘻嘻的湊在自己身旁。
正在小武一頭霧水酒井法子是什麽法子的時候,郭戎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個臭小子,不好好休息,在這瞎打聽法子!”
冷不丁挨了一巴掌,頓時疼的小武是眼淚四溢。
“宣節,張隊正他們抓了兩個奸細,讓我來告訴你。”
“奸細?”
郭戎一下子瞪起眼睛。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