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峟大著膽子,獨自一人上前查看。
灰褐色斑駁的羽毛,一雙圓圓的充滿智慧的大眼睛,眼睛的上面是兩根蔟長的耳羽,嗯,應該是一隻雕鴞。
再細看一遍它的兩根耳羽:一根主要為黃白色,另一根主要為黑褐色。
好眼熟的樣子啊!
“蘆花?是你嗎蘆花,你怎麽了?”
前一陣子秋雨過後,易峟在住所附近的樹下救助了一隻雕鴞,可能是因為氣溫驟降加上風吹雨打迷失了方向又找不到食物,導致它餓的飛不動了。
因為遠遠看過去像一隻蘆花雞,而且兩根耳羽一白一黑特征很明顯,易峟就給它取名為“蘆花”,以區別於其他貓頭鷹。
當時喂了它一段時間後,“蘆花”起初還不願意飛走,最後是易峟趁著出遠門田獵的機會,給帶到很遠的地方才成功放生的。
而眼下,“蘆花”正癱坐在地上,先是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從毛茸茸的腹羽下,伸出了一條腿。
一道觸目驚心的長傷口,出現在它的腿上,傷口整齊而狹長,不像是與其他鳥類打鬥所留。
幸好傷口不深,只有些微血跡滲出,但仍有一股腥味直衝鼻腔。
身後的仆從們已經跟隨邦伯的腳步圍了上來了,易峟來不及細想,趕緊招呼他們一起搭把手將“蘆花”帶到自己的住所去治療。
易峟的住處在城邑之南,建在夯土台基之上,遵循著前朝後寢的整體布局。建築結構類似於朝南兩進四合院:最前方是影壁,然後是前院。
前院面積較大,位於前院北部中間的半敞式堂屋寬敞高大,主要用於會客或集會,而後院的面積較小,房屋多,屬於內宅居住區。
前後院均有廂房,左右兩側有回廊從前院一直通到後院,內宅的人可以通過兩邊的廊道自由出入其間,不受前院阻擋。
(參考周原鳳雛甲組建築遺址)
在後院一間屋子內的火塘邊,借著明亮的薪火,易峟親自調了一點淡鹽水給“蘆花”衝洗傷口,並找了塊煮過烘乾後的布條將傷口包上。
“邦伯,從傷口看,可是箭矢傷?”方才在旁邊一起幫忙半天的棠,忍不住出聲問道。
火塘中間煮著谷物的幾隻陶鬲、陶甗已經開始冒出蒸汽,小邦伯好似從來沒見這般景象一樣瞪著入了神。
棠連問了兩遍,他才默默點了點頭。
“什麽人這麽狠心。”可能曾經喂過這隻大鳥的緣故,棠的惻隱之心顯露。
說實話,對於這件事,易峟是有點震驚加疑惑的。
來到這個世界不算短了,據他的了解,大邑商以及北土和東部的各種族群中,或多或少都有著鳥類崇拜,各種族源神話都與鳥有關。
典型的像殷商後代宋國祭祀其祖先時寫的:“《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等等此類句子和傳說就非常有名。
雕鴞平時在樹梢上活動,晝伏夜出的習性一般不會與正常人活動有交集,
哪類人會對這隻大鳥這麽有惡意且射術又如此好呢?易峟百思不得其解。
思考良久,仍是滿頭疑問,而棠已經手腳麻利地將陶鬲中的食物分餐完畢。
“咦?今天的粟米好吃很多,是新打的嗎,新糧怎麽不先存起來。”
有仆從應道:“近幾年天象有異,多旱少雨,糧食收成不好,一年比一年差。糧倉的陳糧已經所剩不多了,邦伯不如直接吃新糧。”
聽到這裡,易峟腦中不由地閃過一句話: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
果然一個王朝的末期,總是會有些不正常的天象會先發生來示警吧。
昜國此類歷史悠久的城邑,到現在都已經被折騰的沒多少家底余糧了。
那些小邦寡民呢,在王朝末年之秋該如何艱難度日?
等待他們的命運,應該只有出去搶奪糧食或者被更蠻橫的部族劫掠吧。
也不知商王朝還能有幾年光景。
有時閑聊的時候,聽族人說過,商邑的糧食多的不得了,經常拿大量的糧食去釀酒,商族人天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好不逍遙自在。
而商王又在南邊的朝歌新建了钜橋倉,裡面的糧食據說堆積如山,都要溢出來了。
什麽時候去大邑商見見商王,向他打點秋風呢?易峟腦洞大開地想著。
當然,這種場景也就只能在腦子裡想想罷了,紂王不向他征糧都謝天謝地了。
借著塘火的光亮,易峟轉頭四下瞧了瞧,沒看見弟弟妹妹在附近。
“棠密,你有看到叔先、季昜嗎?”
聽到小邦伯果然改口給她加了姓,側立在附近的棠聞言, 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不過還是接話道:
“叔先、季昜在邦伯回來前,等不及已經先吃過了。二人還說邦伯做飯最好吃,想吃邦伯親手做的鮮魚羹。”
呵呵,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哪裡是他做飯最好吃,不過是仗著剛打到的魚獲新鮮和舍得多放鹽和動物油脂爆香而已。
不過說起來,確實好久沒出遠門了。
由於周圍水土日漸乾涸,城邑旁邊的許多水塘沼池都快幹了,連一隻小魚小蝦都難看到,
如果成日只是在城外郊野轉轉,實在無趣的很。
南邊的商王做事傳統是無事不卜。作為友邦,昜國自然有樣學樣,只不過祭祀頻率不是那麽頻繁且祭品不如商王豪奢而已。
晚商時期,除了正常歷法外,還實行一種類似歷法的制度:“周祭”。
即商王室用五種方式輪流而又周而複始地祭祀先王先妣,一個完整的祭祀周期叫“祀”,一祀又分為三十六旬或三十七旬(二者交替),一旬十天。
每一旬的最後一天都要佔卜下一旬有沒有災禍。
明天就是一旬的最後一天了,易峟看了看角落裡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蘆花”,忍不住心想:希望明天負責佔卜的巫能給自己帶來好消息。比如,可以出遠門田獵什麽的。
說來,自己一個堂堂首領做事還要聽大巫祝手下負責佔卜的人意見,確實有點窩囊。
沒辦法,誰叫他年齡小,沒什麽能服眾的威望呢。大巫祝院內貞人(巫)團體內又沒有自己人,只能事事尊重他們的佔卜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