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巫卜者的轉述,不僅是易峟,連剛剛圍過來的人眼中都閃爍著對代婁口中所說的“寶物”的興趣與期待。
族人緩緩地將那把黑色小刀遞到易峟面前,易峟漫不經心地接過,初看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似乎覺得這只是一把鉛含量過多的普通青銅刀。
當他細細觀察刀身上那仿佛河水流淌的的紋路,這一刻,易峟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的眼神從最初的漫不經心,瞬間變得震驚無比。
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刀身,那冰冷而堅硬的觸感讓他更加確信,這絕對不是一把普通的青銅刀,而是一把鐵刀!
時代發展的太快了吧,現在就有這麽高科技的鐵刀嗎?
代婁在下面敏銳地捕捉到了易峟表情的變化,知道自己的“寶物”已成功地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是時候更深入地介紹這把小刀的來歷和獨特之處了。
於是,他仰起頭,神情傲然地介紹道:“這把刀非同一般,是由燕京山神在夜空中降下隕星打造而成,鋒利無比。邦伯應該從未見過吧。”
易峟聽完代婁的這番話,心中卻大失所望,原本高漲的情緒瞬間冷靜下來。
他淡淡地回應道:“原來是鐵隕石做成的刀啊,我還以是人工冶煉的鐵器。
就一把隕鐵刀有什麽用?你要是能給我打造出百煉鋼刀,我送你一百匹馬都行。”
易峟是知道時代發展過程的人,冶鐵和煉鋼才是未來的大勢所趨。
雖然這鎳鐵隕石製成的刀珍稀異常,對於個人而言,或許可以作為一種收藏品,偶爾拿出來炫耀一番,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就像以前司門醜經常顯擺青銅劍那樣。
但對於身處商末亂世、急需金屬器具的北土小邦來說,這種稀有的隕鐵卻顯得無甚大用。
而且,易峟覺得,與其花費時間在這種炫耀上,不如去垂釣或射魚,享受那份寧靜與自在。
一直密切注意著易峟神情的代婁,此時卻是困惑不已。
他不解為何易峟聽到黑色小刀是天上隕星所製時,反而會流露出失望之情。
他還以為昜國邦伯像剛才一樣,是嫌棄隕星刀的數量太少,顯得不夠有誠意。
“快,快,都別藏著掖著了,趕緊把你們身上的小刀都拿出來!”代婁轉身向身後的手下怒吼道,“性命都快沒了,還留著這些刀有什麽用!”
在代婁的催促下,又有數柄小刀被收集起來,一一交到了易峟的手中。
代婁在坑下可憐兮兮地喊道:“邦伯,我們所有的隕星刀都已經交出來了,一把都不敢留下。”
“謔,竟然有這麽多小鐵刀。”易峟將手中數把小刀逐一端詳,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他對比著手中新收集的小刀與代婁那把刀,發現兩者有著顯著的差異:其他小刀顯得單薄而粗糙,鏽跡斑斑,甚至有些刀身已然斷裂成兩截或者幾段;而代婁的刀則顯得精致結實,鋒利異常,明顯與眾不同。
盡管質量上差別很大,但每把刀的外形卻有些相似,顯然是出自同一批人或者同一個人之手。
眼前的小讓刀易峟不禁心生疑惑:燕京戎真的擁有這麽多由珍貴隕鐵打造的刀具嗎?
以易峟親身觀察來看:昜國普通族人往往只能使用石刀石斧,青銅武器都極為罕見,更別提隕鐵刀了。
他直覺上感覺這些刀具的來歷似乎有些蹊蹺。
換句話說,易峟覺得代婁的那把刀可能是隕鐵製作的,但其他人的小鐵刀,就不一定了。
此時,司工棣看著邦伯手中那些刀刃上布滿紅色鏽跡的小刀,眉頭緊鎖:“我在大邑商時似乎見過此物,它被稱作‘惡金’,商人用它鑲嵌在行刑的黃鉞鋒刃上。
這種惡金極易腐壞,邦伯可不要輕信那戎人的胡說,以為它真是隕星所製。”
易峟點點頭,表示他已經知曉了司工的提醒。
鐵器在剛出現時,其性能確實不如青銅。
在百煉鋼出現以前,鐵製兵器一般情況下是不如青銅武器的,這也是為什麽在秦始皇的時代,仍有大量青銅武器被使用的原因。
不過鐵器卻有著它獨特的優勢:鐵作為金屬產量大,鐵礦分布也廣,其後續發展的潛力遠超過青銅。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鐵器的性能也將逐漸超越青銅武器。
最關鍵的是,當前人們普遍喜歡使用青銅製作禮器以祭祀先祖,導致生活生產中金屬工具的匱乏。
這種觀念根深蒂固,並非易峟一人之力在短時間內所能輕易改變的。
畢竟青銅禮器剛做出來的時候,大部分是金燦燦的,誰不喜歡啊。
“小刀數量不少,怎麽可能都是隕星所製?速速坦白,若再敢有半句虛言,我就把五種肉刑(尚書呂刑)全部用在你們身上!”易峟惡狠狠地盯著代婁,語氣嚴厲。
代婁顫抖著聲音,仍堅持道:“真的,都是隕鐵打造的。”
易峟冷笑一聲,轉身吩咐道:“弓舟,去將族中技藝最精湛的騸馬騸豬人找來。
他雖未曾騸過人,但憑他的手藝和經驗,絕對跟騸馬一樣快。
他的刀很大,你忍一下。”
聽到此言,代婁臉色瞬間蒼白,他嚇得後退一步,癱坐在地,驚恐地求饒:“不要啊,我說,我說實話!”
“好,那你說。”易峟冷冷道。
“其實……只有我的這把刀是隕星所製。 ”代婁說道。
易峟審視著代婁,點點頭道:“我早已看出來了。”
“其他人的刀,其實是由我們捕獲的羌人奴隸所製。”代婁接著坦白。
“哦?真的嗎,這些羌人奴隸現在何處?”易峟心中一震,追問道。
“千真萬確,我現在哪敢再說謊。那些羌人奴隸,此刻都在燕京山。”代婁此時異常真誠。
易峟眼中閃過興奮,沉聲道:“想要我放過你們,也不是不可以。只需燕京山那邊送來百匹馬、百隻羊,再加上那些會製刀的羌人奴隸即可。”
“真的?”代婁一咕嚕爬了起來。
“你要是不信的話,我繼續讓人去叫騸馬人過來。”
代婁連忙擺手,哭喪著臉道:“我信,我信!我信還不行嗎,但邦伯的要求,燕京山那邊恐怕難以答應……”
易峟聳聳肩:“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參考:甘肅磨溝寺窪文化遺址出土3500年前(中商時期)人工冶鐵器————鍛打加工塊煉滲碳鋼鐵條、鐵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