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兩人照舊坐在一輛馬車中。
“她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啦?”柴米兒問道。
“這...看她的反應,應該是吧。”李存勖也沒有避諱,“但我絕對沒有和她們任何人說過,這個還請小師父放心!”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那幾位將軍恐怕對我的懷疑仍然不減...”
“也許是無意中走漏了消息,小師父也不要怪他們。”
“嗯,沒事,反正這仗打完,我就要回家了。”柴米兒一臉的無所謂。
“啊!為什麽!”李存勖有些意外。
“該教你的我已經傾囊相授啦!再有,我在晉王府上補的也都差不多了,這幾個月,怕是要長了十多斤肉呢!再不回家,爹娘都該認不出我了!”
“可是,小師父,你真就要這樣走了麽?”
“不走怎麽行!很快整個晉王府都會知道我是女兒身,肯定瞞不下去啦!我不可能再扮成男裝呆在這裡了。”
“既然瞞不下去,小師父何不換個身份,繼續留在我身邊呢?”李存勖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與你相處的這幾個月,竟是我這二十多年來,最快樂的時光。”
“這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柴米兒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扭頭望向窗外。
馬車疾馳,路旁的雜草枯樹一閃而過。
“這有何難?與朱賊決戰之後,我便派人上柴府提親,柴翁應該不會不同意吧。”李存勖倒是很自信。
“徒弟你先打住!與朱梁這場仗,此刻還勝負難料,為師勸你最好全心全意都放在這裡,不要胡思亂想!”
“小師父說的是,不過我有信心!就是為了你,我也不能輸!”李存勖說著,挺起了胸脯。
“先別誇下海口!今天起的太早了,我先睡會。”
柴米兒倒在榻上,背對著李存勖,心煩意亂,不知多久,才真的睡著。
等到她醒來時,馬車早已停了下來,不過炭火倒是新換過,車內還是暖暖的。
“咦,怎麽不動了?我這是睡了多久呀?”
柴米兒趕緊揉揉眼睛,撩開馬車簾子,已經是十月末,早已入冬,天黑的早了。
“我問你,怎麽在這裡安營扎寨了?”柴米兒問守在馬車旁最近的一個侍衛。
“哦,探子來報,前方二十裡外的山中突降大雪,於是晉王便命全軍在此安營休整,明日一早再啟程。”
“原來是這樣。”
“晉王吩咐,如果小師父您醒了,便讓屬下帶您去他的帳中。”
“不勞你了,告訴我在哪裡,我自己去就行!”
“這...”
“放心,晉王不會責備你的!”
“好吧,就在那裡。”侍衛指了指不遠處的大帳。
柴米兒趕忙趁機活動活動一雙腿腳,活蹦亂跳的朝大帳跑過去。
“好徒弟!”
“小師父來啦!外面冷!快進來!”
帳內還有李嗣源和李存審,見她進來,臉色更加不高興了。
“幾位將軍,不知在為何事發愁?怎麽一個個都陰雲密布的?”柴米兒笑道。
“所謂兵貴神速,既然晉王決定出擊,就應該一鼓作氣,怎麽能因為前方小小積雪,便就地休整呢?”
“是呀,大軍出來不過半日多,將士們力氣足得很,根本不會在乎路滑不滑!”李存璋也附和道。
“原來是這樣,好徒弟,幾位將軍所言不虛,為師的確實有些不明白了。”
柴米兒知道李存勖每每出征,都是閃電戰,突擊戰,從不會拖泥帶水,如此倒真不是他的風格了。
“幾位將軍無需多言,明天一早出發也不晚,今晚就讓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們也是。”
他這顯然是下了逐客令,李嗣源雖然是個大字不識的老粗,但又怎麽聽不出來,隻好甩甩袖子,與李存璋一同退出,在帳外仍嘚嘚不休。
“大王早晚要毀在這狐狸精手裡!”
“就因為一輛馬車,讓我們都不能走!哎...”
“呦,軍隊裡出了狐狸精啦?兩位將軍怎麽這麽生氣!”柴米兒笑著問李存勖。
“小師父趕快暖暖手,”說著,他將一個手爐塞到柴米兒手中,“二位將軍口中的狐狸精,並不是別人...”
“啊!”柴米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罵的竟是我呀...”
李存勖笑而不語。
“我又犯什麽錯了麽?難道...你令全軍在此休整,也是為了我?”
“前方即將進入山區,道路都被大雪掩埋,實在不適合夜間行路,所以我才下了這個決定。”
“你說的可是真的?”柴米兒認真的盯著李存勖的眼睛。
“小師父怎麽還不信學生了呢!”李存勖趕忙躲開了他的目光。
“不對,你別騙我了,他們說就因為一輛馬車,除了我和你,我沒看到第二個人乘馬車了!”
柴米兒似乎明白了。
“你是因為我才下令不走的,對嗎?”
“前方即將進入山路,萬一路滑,車子很容易出現危險,當然,不光是車,將士,馬匹也是一樣!”
“好啦,我知道啦!”柴米兒竟十分開心,胃口大開,“睡了半天,都有點餓了,你吃了麽?”
“還沒,我剛才正在等小師父醒來一起用餐。”
“好!好徒弟很孝敬嘛!”
“行軍在外,不比府中,還請小師父不要介意。”
“沒事,有吃的就已經很好了!”
二人正在用餐,突然外面喧鬧起來。
“怎麽了?”李存勖喚進守衛。
“報晉王,不好啦!天狗吃月亮啦!”
“哦,走跟我出去看看!”
柴米兒哪能不湊熱鬧,一聽是天狗吃月亮,便知是月食現象,不過古代那會科學還不發達,並不能猜透其中的原理。
“小師父,外面冷,還是先披上這個吧。”李存勖把自己的披風搭在了柴米兒的肩上,這才走出大帳。
“讓開,讓開!”侍衛在擁擠的將士中間,給李存勖和柴米兒開出一條路來。
“哦,幾位將軍也在呀。”
“晉王,你看,天象預示著災禍,我們這次出征恐怕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晉王,反正剛出來一天,不如我們折返回去吧!”
“晉王,天命不可違啊!”
士兵們也七嘴八舌的起哄起來,顯然他們也不願離開故土,奔赴生死未卜的戰場。
李存勖看著天空中被一口一口吞噬的月亮,心中也有些猶豫。
“幾位將軍所言差矣!這不過是一種天文現象罷了,絕不是什麽災禍的象征!”柴米兒說道。
“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麽!”李嗣源早就憋著一肚子火,見她發聲,便不顧一切懟了回去。
“我小小年紀,恐怕懂得比李將軍要多的多呢!就拿識字來說吧!怎麽也比老將軍多幾千字。”
“你!”作為文盲的李嗣源,最恨別人說他沒文化,當即暴怒!便要來捉柴米兒。
“李將軍息怒,且聽小師父說完嘛。”李存勖趕忙伸手攔住他。
“其實這天狗吃月亮呢,根本就不是災禍的預示,只不過就是我們腳下的這個星球,剛好運行到了日月之間罷了。”
眾人哪懂她所說的,只是紛紛搖頭,表示聽不明白。
“太陽是一個發光的圓球,月亮也是一個星球,卻不發光,我們腳下的土地,其實也是一個圓球...”
她的每句話,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說,都與天書無異。
“算了,跟他們解釋也是白費口舌,要不還是換個說法吧。”
“大家都覺得這是災禍,倘若看不見,也就不知道有此事發生,那是不是就消災解難了?”
“再說, 你們能看到,朱梁也能看到,天下人都能看到,如此,便是天下人的災禍了?”
“所以,如果不想災難落在自己的身上,那現在最好都趕緊回到帳中,緊閉雙眼,同時心中祈禱,讓朱梁的全體將士通通目睹這天狗吞月的災相,這樣等你們上了戰場,定然會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幾句話下來,士兵們反而紛紛點頭,沒用李存勖下令,自覺的回到自己的帳中,即使是露天休息的,也都緊閉雙眼。
那些因為守衛而不能睡覺的,隻好低頭或者背對月亮,反正只要不看到,就沒事了。
於是,眾人散去,隻留下李存勖和柴米兒二人,靜靜的看著月亮一點點消失,然後又一點點變成了完整的玉盤。
“小師父剛才的言論真是讓人,匪夷所思...什麽腳下的土地是圓的...”李存勖也不理解。
“哦,其實,漢代便有了地圓之說,不過沒有傳開,還是天圓地方更好理解。”
李存勖知她小小的身子裡,包羅萬象,倒也不奇怪。
二人伴著月光,緩步徜徉。
“更深月色半人家,你看那裡真有幾戶人家。”柴米兒指著一裡外。
“如今戰亂四起,荒郊村落大都十室九空,這幾戶人家還能如此堅挺,實屬不易。”
“要我說也未必,恐怕家中的頂梁柱都已經入了軍隊,徒留老弱婦孺,充其量也就是半個家吧。”
“小師父說的是,希望早日平定朱賊,結束世間一切紛擾!”
“嗯,回去吧!外面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