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黑甲紅衫的死神一投入戰場,就如同在滾油之中潑入了一瓢冷水,整個白鹿原戰場都開始沸騰起來。
不過幾柱香的時間,他們便生生在圓陣之中挖殲了李桂的一個方陣。
戰損比正在急速上升。
盡管沙場經驗再怎麽豐富,戰法再怎麽高明,這些流民軍都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他們是無主的獒犬,生存才是根本目的。
再怎麽凶猛敢戰,也不會為了幾兩碎銀,就輕易的拋卻自家性命。
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對傷亡的反饋尤為敏感。
現在受到苻家血誓衛的衝擊,前沿幾陣很快就露出了崩潰的征兆。
李桂在人群中狂奔。
他深深明白,無論文熠那小子是不是欺騙自己,這一仗都是他乞活軍能否重回天下舞台的關鍵之戰。
此戰若敗,無論還剩下多少人,乞活軍都將不複存在。乞活二字也將成為浩瀚歷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只會在日後人們閑暇聊天時才被談起。
自先祖李惲成軍之後,他們李家執掌這支部隊四十多年,這支部隊代表著李家曾經的光榮和驕傲,也是他李桂未來的依仗和希望。
他絕不能讓乞活二字在自己手中消亡!
李桂高舉雙手,聲嘶力竭的喊道:“合!”
乞活軍陣勢一變,由防禦為主的圓陣轉變為長蛇陣,剩下十一個百人方陣列作兩隊,次第排開。
他已經決定背水一戰,誓要衝破敵軍包圍,直取那一面九斿大麾旗下的敵軍主帥。
“不可!”文熠拉著祖延烈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
方才在血誓衛的衝擊下,這倆人所在的方陣首當其衝。若不是隨行的幾名護衛舍命相護,這會兒倆人已經身陷敵陣之中,搞不好連小命也已經丟了。
李桂斜眼瞥他,並不接話。他想:你這毛都沒長出來的小鬼,懂個什麽?
文熠滿臉的鮮血,都是剛才突圍的時候濺上去的。
他仿佛知道了李桂心裡的主意,焦急道:“對面是大單於帶領的宗室親衛,是秦國首屈一指的強軍。”
“你這些人再怎麽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對上他們也是勝算渺茫。”
“萬萬不可莽撞衝動!”
這般情況,李桂如何不知?
只不過如今自己這千余人被敵方隔絕在外,除了正面突擊,謀求斬首敵酋,反敗為勝外,還能有什麽法子?
指望那些養尊處優的晉國高官來救咱們,還不如求老天派出天兵天將來搭救靠譜一些。
他沒好氣道:“那你說怎麽辦?”
“就是聽了你的說辭,咱們才落到現在的地步。”
“現在如果不去主動出擊,難道還在這裡等死不成?”
“莫急啊!”文熠大喊:“薛珍那裡會派出援兵來匯合的!”
“援兵?”李桂嗤笑一聲,不屑道:“若是薛珍有意來救咱們,他們早就到了。”
“如今遲遲未到,可不就是把咱們流民軍當成了炮灰!”
“這狗材!”李桂越想越氣,咬牙切齒道:“虧老子還帶著弟兄們大老遠跑來救援!”
“不會的!”文熠趕緊解釋:“我師父和師叔還在薛珍軍中,我倆是他們的唯一傳人,他們絕對不會棄我倆於不顧!”
文熠嘴上這麽說,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他相信師父一定會來救自己,但是卻擔心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
李桂被他說的又有些意動,自己這些流民軍命賤如蟻,但這些名門高弟則不同。也許薛珍真的會派出援兵來救。
見對方沉默不語,文熠一把拉過祖延烈,叫道:“延烈,剛才突圍時你看到了什麽?”
“趕緊告訴李將軍知道!”
祖延烈此時渾身浴血,半大的一個小子,渾身的殺氣卻比成人還要濃鬱幾分。
方才突圍之時,他又親手刺殺了兩個秦兵。
算上之前在護衛幫助下殺的敵人,他這初陣就斬得三個首級。以他的年紀而言,這等戰績算得上是上上之屬。
他一抹滿臉的鮮血,大聲道:“我方才突圍的時候,瞧見南邊中軍方向旌旗搖動!”
“應是秦軍的先鋒騎兵已經被擊退,我軍援軍須臾可至!”
他只看到了旗幟舞動,援兵這些都是他自己的猜測,但是現在這份猜測卻給李桂心中的天平之上加上了重重的砝碼。
李桂聞言,略一思索,終於下定了決心。
“傳令……”他揚聲高呼。
才說了兩個字,後半截就叫文熠搶了過去。
文熠喊道:“化長陣為鉤陣!鉤首在南!”
李桂瞪著眼睛看他,怒喝道:“小崽子,你胡鬧什麽?”
文熠連忙低聲解釋:“不可讓敵軍瞧出我方動向。 ”
“轉為鉤陣,依然作出正面突擊的姿態,叫秦軍加強中央防禦。”
“我軍趁機從鉤首方向一鼓作氣突圍!”
“如此,才能以最小代價獲得成功!”
李桂聞言,又是一陣低頭沉思。
半晌,他抬起頭來,深深的看了文熠一眼。
確實是好計!我們這些尋常人家真的和名家弟子差距這般大麽?
他一邊想著,一邊舉起右拳。
他在空中化拳為掌,向南方用力一揮,口中大聲喝道:“離!”
……
大單於苻萇安穩據坐在馬上。
前線乞活軍的種種變化,沒有一絲逃過他的眼底。
對方化圓為方,兩列方陣整齊排列,做出了要拚命的架勢。
他沒有絲毫動搖。
他要的就是這個局面。
來吧,速戰速決!苻萇在心中呐喊:我血誓勇士正是要這樣的對手來砥礪鋒刃!
但是很快,乞活軍又變幻了陣勢。
由做出突擊姿態的長蛇陣,變成了半攻半守的單鉤陣,鉤尾向北,鉤首向南。
這是要幹什麽?
苻萇疑惑暗生:難不成就這點人還想玩什麽虛實之變?
想用這前列士兵吸引我軍注意,然後再用這鉤首方陣繞襲我中軍,以求斬將奪旗?
他雖有疑惑,可也並不在意。
他有兩千苻家血誓衛在手,無論對手玩弄什麽陰謀詭計,他都可以堂堂正正之師,一力破之!
讓我瞧瞧你的手段!苻萇在心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