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茂每天上午要乾活,下午才能抽出一點時間來指點二人,他除了裝模做樣的叫二人演練師門劍術,自己略加指點以外,也只是安排了簡單的訓練課目,就隨意離開。
倆人到底練與不練,他並不在意。所謂的訓練課目也簡單粗暴的令人發指。來來去去就是負重蛙跳,負重俯臥撐,負重波比跳之類文熠很熟悉的項目,除了多了個負重。
三十斤的青石。
訓練強度也不按組算,而是按時辰算。
倆人就是不休息的一直練,從未時開始最少也要練到戌時才能結束,這還不算吃晚飯的時間。
這幾天隻把文熠累的,每天做夢都在哼哼。
王薔隻堅持了兩天就光速放棄,只有他挺到了現在,連劉茂也對其毅力表示了驚訝。
其實並非文熠不想放棄這枯燥乏味的訓練,而是王薔找到了新樂子。
她現在自己不練,就每天督促著文熠操練,時不時拿出師姐的架子,拿著小木片糾正文熠的姿勢,動不動就要去告訴師父,也就是劉茂。
文熠好生無語,明明就是自己先拜的師,怎麽到哪兒你都得做師姐?
所幸這樣的日子並不持久。
那日桓衝來找王猛師兄弟商議,倆人定下了一個交易。
由王猛出面,利用仙師的名頭幫助晉軍招攬流民,桓衝則保他這些日子安全無虞,到了啟程那天,再任由他們自己決定去留。
王猛自然不會把一個空口白話的約定當真,他要的不過是幾天時間的空檔。
自那一天起,流民眼中那個年輕一些的仙師和他的弟子一齊失去了蹤影。王猛雖然未對其他人說起,但是文熠猜測,小師叔一定是先一步北上長安,去尋找能夠救出幾人的方法去了。
這些天來,晉軍的調動越來越頻繁,許多流民已經被編排成營,依次向著潼關進發,連本來在乞活軍營地裡寄居的人,都有許多又改變了主意,加入了隨晉軍歸國的旅途。
如今的流民營裡,到處都是空置的帳篷,滿地都是隨意拋棄的生活器皿和破衣爛衫,往日嘈雜的環境漸漸變得冷清。
而營中的氣氛卻是越發緊張起來。
那些平日裡只是縮在軍營中或是崗哨裡的巡查衛士,開始穿著整齊的衣甲,提著雪亮的長刀,一臉嚴肅的在流民營裡巡視。
他們抓住每一個眼神閃躲的難民就是一頓盤查,有許多人當著王猛的面就被不知帶去了何處。
王猛從他們盤問的隻言片語之間,得到了一個信息。
現在留守在長安的秦軍已經拉出了城來,在白鹿原附近駐扎。
足有三萬人,遠比晉軍之前估計的要多。領軍的正是之前在白鹿原與幾人交過手的苻健之子——大單於苻萇。
東海王苻雄再次出現在了子午棧道。
他的部隊隻用了半天的時間,就擊破了困守女媧堡的司馬勳。而他本人正帶著人馬向著王擢所在的陳倉進發。
兩路大軍同時反擊,苻萇這邊的攻勢也即將到來。
王猛抬頭望向西方。
天色漸晚,日薄西山,殘陽如血,天發殺機,正鋪天蓋地的向著這裡手無寸鐵的人們卷來。
也許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
也許就是明天。
東海王苻雄舉著豆大的油燈,伏在案上仔細的分辨著地圖上的各色線條,思考著明日進攻的對策。
秋夜微涼,勁風穿簾而入。他時不時的咳嗽幾聲,又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長袍。
他苻雄是當今秦君的親兄弟,十歲時就蒙父蔭受封為西戎的大單於,也就是今日太子苻萇的位置。
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他與兄長苻建隨著當時的趙國建武帝石虎征戰四方,立下了赫赫戰功,憑武勳掙得了龍驤將軍的封號。
從那時起,他放棄了族裡的繼承權,一心隻想做個真正的武人,為家族效力。
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的他成了一個不遜於父親的蓋世名將,論武名之盛,還在其兄長苻建之上。
苻雄對自己此生的成就非常自豪。
只是這一生的戎馬倥傯,卻也給他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他今年只有三十五歲,一頭長發幾乎全白了。百戰余生的軀體上盡是刀劍留下的傷痕,有些已經痊愈,有些還會在陰雨天氣反覆發作。
雖然他絲毫沒有後悔,卻還是會偶爾想起昔日的同僚,就像個垂暮的老人一樣。
當年,苻雄隨著石趙大將麻秋遠征西涼,就和這王擢打過一仗,當時他勝的易如反掌。
只不過當年的涼國裡還有大將軍謝艾在,麻秋不過是一個莽夫,又怎麽敵的過文武雙全的謝艾。石趙的大軍被打的一敗塗地,他那一場小勝根本算不得什麽。
而今謝艾已經死了,去年剛剛被篡位的長寧候張祚所誅殺。王擢作為謝艾的心腹大將,怎麽可能還會效忠於張祚這個庸才。
所以,他的離間計才得以暢行無阻。
苻雄想到:西涼那邊必然不會有援兵前來,我軍現有兵力優勢,王擢坐困愁城,再怎麽善戰也不會是我軍的對手。
他到這裡來,主要是為了給太子苻萇一個收取戰功的機會。擊破南朝桓溫的大軍,必定能使他的聲望再上一個台階,往後身登大寶, 族中就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苻雄看過地圖,心中已有決定。明日就兵臨陳倉,這一仗沒有任何失手的機會,此戰根本毫無懸念。
他放下心來,看著綻出花火的燈芯,不由又想到了謝艾,他若是還活著,自己必定沒有現在的信心。
這般名將,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人手裡,殺他的還是一個庸碌無為的卑鄙小人。
苻雄一時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還是該歎息。
也許,這就是亂世中為將者的歸宿,不立功勞,主上要殺,立下功勞,主上更要殺,功勞越大死的越快。
自己若不是秦君的血親兄弟,從小一道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現在只怕也是早就遭人猜忌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應該謙虛恭敬,如履薄冰,盡心盡力的為家族服務。
所以,他一直將自己的侄子帶在身邊。
苻生是個莽撞人,卻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和直覺。自己在他小的時候將他從兄長苻建的刀下保了下來,就一直嚴格管教。
隻盼他有朝一日能夠替代自己的位置,像自己服侍兄長一般,成為太子苻萇最好的臂助。
可惜這小子,實在是太不成器。
“來人!”苻雄高聲喚來了帳外的衛士。
“淮南王現在何處?”他問道。
“淮南王他……”衛士囁嚅著說道:“……正在營中訓練士卒。”
訓練士卒?他會這麽有心?
苻雄一瞧這衛士的神情,就知道那混小子不知又在造什麽孽,沉聲吩咐道:“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