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桓衝的重傷撤離,更是給晉國軍隊糟糕的狀況來了一個雪上加霜。
隨著桓家人的退走,桓家的落雪陷陣營也開始收束陣形有條不紊的撤出戰鬥。
這一營戰士堵在前營通道的路口所造成的殺傷,幾乎佔了秦軍傷亡的一半。
大單於再次負了傷,他的血誓衛也撤出了戰場。
但是衛大將軍苻菁沒有絲毫擔憂。
他坐在馬上,睥睨四顧,意態飛揚。
這一趟來救老呂真他媽是個天才決定!
苻菁想著:堂弟又受了傷,接下來的戰鬥豈不是由爺全權負責?如此這般,爺的功勞可要佔個大頭!
他站在高處遊目四顧。
未能及時撤退的晉軍已經被逼到了灞水邊,在重重秦兵的合圍之下做著困獸之鬥。
河岸邊屍枕狼藉,血水將奔流的灞河都染作了赤紅。許多晉兵被迫跳入了湍急的水流中,在血浪間載沉載浮。
這一仗已是到了最後的階段。
勝負雖分,但苻菁並不會就此罷手。
他要追殺千裡,用南人累累的頭顱,鑄就自己無上榮耀!
苻菁咆哮著喚來了傳令官,大聲命令道:“傳令下去,叫這幫崽子們都給爺回來,打掃戰場的事就留給大單於的小子。”
“爺要追上去殺光了南豬!”
“讓他們都給爺好好跟著!”
他一抖馬韁就要出發,轉身卻對上了下面呆呆的文熠的眼睛。
仙人的,差點把這事忘了。
苻菁在心裡盤算:老呂的命雖然重要,不過這會兒和前面南人的人頭比起來……卻還差了那麽一點兒。
盡管如此,他也不打算放過這一點功勞。
苻菁又招來副將安排道:“你去調幾個小子,跟著這小鬼去找老呂。”
“若是尋到了,就帶他來前面跟爺報告;若是尋不到,就他媽給爺滾去大單於的軍中,別回來見老子。”
“還有,”苻菁特意叮囑了一聲:“別給留馬,爺自個要用!”
言罷,他看都不看文熠一眼,帶著親衛縱馬向前方追擊而去。
文熠甚至並沒有意識到對方的離開。
他的注意都被道路兩邊散亂的鹿角給吸引住了。
鹿角上掛著一具殘破的屍體。
缺了一條胳膊,但還留著腦袋,腦袋上的須發依然花白,補丁又補丁的袍子上滿是血汙。
那個寒門老者一如他所期望的那樣。
成了一個死在灞河邊的無名的漢家鬼。
文熠想要上去把他放下來,讓他至少可以躺在黃土地上。
但他被攔了下來。
劉茂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咬著牙低聲道:“搞清楚你現在是誰!搞清楚你在做什麽!”
“要發善心挑個合適的時候,別連累了我!”
文熠深吸了一口氣,驚訝道:“劉叔,我看那人有些像幫師父打理帳目的老梁。”
“你去看看,是不是他呀?”
那些被派來協助文熠的秦軍士兵已經到了兩人身邊,聞言紛紛向著那老者的屍體看去。
劉茂深深看了文熠一眼,轉身向著那老者的屍體走去。
他小心的撥開了老人臉上的亂發,仔細的辨認著屍體的面目。
“老梁!”劉茂驚呼道。
“老夥計,你怎麽落的這般下場!”他痛哭出聲。
文熠趕忙吩咐道:“真是梁先生,快,快去把他放下來!”
幾名士兵連忙上前協助劉茂把那老者的屍身搬了下來。
劉茂對走上前來的文熠抽泣道:“少爺,老梁他……他死的太慘了,我們還是……早些讓他入土為安吧。”
文熠嘴角抽了抽,淡淡說道:“也好,身埋黃土,魂歸故鄉。”
“就給他找個向南的地方葬了吧。”
劉茂斷斷續續的說道:“還是向東吧……老梁他……他是滎陽的人。”
文熠看了對方一眼,吩咐道:“就按你說的辦。”
一個淺淺的土坑很快在戰場邊上的樹林中挖好,老人的屍體被放了進去。
劉茂就像一個合格的老朋友一樣,往老人的屍首上面撒上了第一把土,又哭泣著唱起了蒼涼古老的安魂曲子。
文熠轉身面向戰場。
那裡還有無數像老人這樣的屍體,只是他已經無能為力。
……
“公子,呂常侍他並不在裡面。”一名士兵向文熠報告說。
“那邊找了麽?”文熠指向另外一片帳篷。
“那邊剛才就找過了。”士兵道。
“這可怎麽辦?”文熠皺緊了眉頭,他已經帶著這一小隊士兵在曾經的流民營地裡逛了快兩個時辰。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呂廣平的弟子,這裡自然也不會找到呂廣平的蹤跡。可要是一直這麽逛下去,對方非起疑心不可。
“不會是被晉軍給擄走了吧?”劉茂道:“老爺是個有賢名的人,說不準就是被晉人帶去了潼關。”
“要不我們追上去看看?”文熠向一旁負責協助他倆的氐人校尉問道。
那校尉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公子,您可別為難小人。”
“衛大將軍頒下命令,我們只有找到了呂常侍,才能去見他。”
“若是現在空手就去,少不得要挨上一頓鞭子。”
“那怎麽辦?”文熠懊惱道。
“要不然去俘虜營裡看看?”校官試探道:“興許那幫不開眼的小崽子,把呂常侍當做俘虜抓了也有可能。”
“去看看也好。”文熠想著:反正橫豎都是浪費時間。
倒也未必。
文熠和劉茂在營中遇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全都愣在了原地。
誰都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二少爺!”還是劉茂先反應過來,他哭喊道:“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老奴昨晚擔心的要命啊!”
祖延烈瞪大了眼睛,他還沒有完全理解現在的狀況。
“師弟!”文熠很快接上了劉茂的思路:“昨天我和劉叔看著你們被晉軍抓走,我還以為咱們再也見不著面了呐。”
“師父呢?我們一直找不到師父,他老人家去了哪裡?”
祖延烈越發糊塗:昨晚好像是這個劉茂行刺師伯不成, 然後挾持了你逃走,怎麽這會兒一個是老奴,一個是劉叔,倒成了一家人的樣子?
他猶豫著說道:“師父他……他好像是去長安了。”
一旁的秦軍校尉聞言,頓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文熠咽了一口唾沫,臉上神情也有些緊張起來。
他心想:長安是秦國的地盤,晉人挾持了秦人,跑去了秦國的地盤,你這叫我他媽的怎麽圓。
劉茂忽然叫道:“我說那些晉國兵士怎麽那麽精通江湖武功,原來都是晉軍的細作。”
“他們混入長安,莫非是想借著老爺的身份行刺?”
文熠一拍大腿道:“定是如此,否則師父他區區一個散騎常侍,怎麽能當得起這麽多高手來劫持。”
祖延烈雖然還是沒有弄清情況,但他已經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不懂最好少開口。
他沉默不語,隻把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
旁邊的秦軍校尉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
“無論如何,我等都應該立刻將此事稟告大單於。”
就在幾人說話的時候,秦軍營中傳來了悠長的號角聲。
號角的聲音一聲長過一聲,一聲響過一聲,一直響了九聲才漸漸息止。
周圍的秦軍士兵臉色全都變了。
文熠三人也是一臉緊張,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敢問。
過了半晌,那秦軍校尉才顫抖著聲音說道:“大單於……薨了?”
聞聽此言,三人心裡同時響起一個聲音。
我勒個去,不是這麽個巧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