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是等的有些不耐煩起來。
“你們確定看到兩個孩子被一群秦軍帶著從這裡進來的麽?”李沉低聲問道。
其中一人回道:“絕對錯不了。”
“其中一個小公子賤兮……呃,聰明機靈的樣子我記憶猶新,和那王先生的弟子一模一樣。”
李沉又問道:“他們是被綁著來的嗎?”
那人回憶了一下,回答道:“應該不是,我看那幾個氐人的士兵似乎還對兩位小公子十分尊敬。”
“對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道:“那瓦匠劉茂也和兩位公子在一起。”
李沉沉思片刻道:“按照王先生所言,他布下這孤舟之局,那劉茂應該是和兩位小先生綁在了一塊。”
“看來是王先生的計策已成,兩位小先生應該暫時沒有生命之危。”
“只是現在卻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另一位老兵當時就在現場,聞言道:“那天王先生自稱是什麽呂廣平,莫非是真有其人,這些軍士帶著他們去找真的呂廣平了?”
李沉嚇了一跳,說道:“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若是如此,兩位小先生豈不是身如抱虎枕蛟,危在旦夕。”
“我們切不可耽誤了,速去通知兄弟們,去長安城中的公卿府邸打探。”
“千萬不可讓兩位先生的弟子出了什麽意外,不然我們乞活軍怎麽對得起他們!”
這話不錯,若是他們兩個出什麽意外,兄弟們有什麽臉面再去見為了我等而受重傷的王先生。
兩位乞活老兵神色一肅,紛紛應諾而去。
……
文熠的確是在抱虎枕蛟。
右邊一頭胭脂虎,左邊一條玉嬌龍。
浮誇的胸肌擠得文熠頭有些暈。
他想著:看來今日本少爺的金身是危在旦夕之間,就是不知是旦還是夕。
文熠從波濤洶湧間擠出那張小臉,對一旁喝的滿面紅光的討大石說道:“大哥,你們這兒的法律規定未成年不能喝酒,但是可以來這種地方嗎?”
討大石斜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帶你來聽曲的,是誰剛才一個勁下一批下一批的?”
文熠訕訕笑道:“我還以為這是江湖規矩呢。”
“什麽江湖規矩,分明就是你這登徒浪子好色而已!”那個叫討小雲的俊秀童子面若寒霜,冷冷說道。
祖延烈從一邊探出頭來,他滿臉通紅,結結巴巴道:“師……師兄,我看這……這樣的確不太好,要是被……被師父知道了,定會責怪我們。”他的結巴一點也不像裝的。
文熠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玉瓏姑娘不是你點的麽?”
“現在都推到我這兒來了,你倒是保住了清白,我呢?”
“我向來守身如……唔,謝謝。”說話間他張口吃了一顆剝好的葡萄,還不忘向人道謝。
“我向來守身如玉,若不是為了你,豈能如此。”文熠大言不慚道。
討小雲呲笑道:“什麽守身如玉,你能不能要點臉。”
文熠不爽道:“你是怎麽回事,從一進門就懟我懟到現在,這裡可不是你家先生帶我們來的麽?”
“輪得著你這個書童說三道四的?”
“什麽書童!”討小雲氣的跳了起來,他雙手叉腰道:“本小……小少爺是我爹的第五子!”
“哦~,失禮!失禮!”文熠由衷佩服道:“果然是詩酒風……哦不,詩書傳家,不拘小節。”
“名士風范,小子佩服。當浮一大白,酒來!”
說話間他仰頭又用嘴接下了一口果酒。
“哈哈哈哈,”聽了文熠的說話,討大石毫不見怪,反而大笑不止。他邊笑邊說:“你這小子可真是有趣,難怪你師父會收你做徒弟。”
“你不是說未成年不能喝酒麽,你現在喝的是什麽?”
“就這也叫酒?”文熠不屑道:“這度數還沒有可樂高呢。”
“哦?”討大石來了興趣:“你小小年紀也懂得品酒?”
“還有這可樂是個什麽玩意兒?”
文熠解釋道:“可樂是我家鄉一種飲料,裡面泵了不少二氧化碳,一打開就滋滋冒氣,喝多了容易發胖。”
他根本沒指望對方能聽懂,反正討大石醉醺醺的模樣,可能連話也聽不清了。
哪知討大石卻回應道:“可是如同那翻花泉一樣,放在杯中時時有氣泡上浮,入口有些酸澀,久而回甘?”
文熠瞪大了眼睛:這人說的不就是普通氣泡水的口感麽?
莫非……
他試探道:“莫非你也是天上人間來的?”
討大石看了文熠一眼,並不正面回答,只是抬頭看著屋頂曼聲唱道:
東山少年郎,風流夢、不識愁與悲。
看浴酒發春,海棠睡暖,笑波生媚,葡萄漿寒。
幾度秋風渭水,落葉長安。
歎玉笛聲沉,樓頭月下,鄉音杳杳,還道是天上人間。
文熠雙眉一挑:好家夥,這是要和我對暗號的節奏麽?
他噌的一聲從脂粉堆裡站了起來,高高舉起手中酒杯,大聲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眼皮底下偷瞧周圍人的表情。
果然都被震住了,連台上跳舞的都緩了半拍。
眼見得計,文熠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吟誦了起來。
待到一首一百七十六字的將進酒念完,文熠隻覺得自己意氣飛揚,精神百倍。
他拿眼向四周巡視,卻不見半個人鼓掌叫好。
一個個的都各忙各的,喝花酒的喝花酒,看演出的看演出。
這和傳說中應該有的表現不相似啊?
文熠有些受挫:說好的舉座四驚,擊節讚賞呢?
他略有些不安的將目光向著大小二討投去。
討大石閉目微笑,搖頭晃腦,似是在回味他詩中氣概,就是不知道回味的是文熠的將近酒,還是他自己的。
討小雲在一邊嗔怪道:“父親,您平時也少作一些這等下裡巴人的胡曲燕聲,你看把這小子給刺激的。”
文熠驚訝道:“你說的小子可是在下?”
“不是你還能是誰?”討小雲沒好氣道。
“你還小,聽不懂我詩中的豪邁氣概。”文熠作出一幅我原諒你了的表情。
“既無建安風骨,也無竹林氣度,屁大個娃兒裝腔作勢,無病呻吟。”討小雲毫不客氣道:“你難道覺得自己作的很好麽?”
這李太白作的難道不好麽?
文熠張口結舌。
他想著:難怪人家說流行就是一個圈,看來這個時代浪漫主義暫時還吃不開。
說來也是,如今四處戰火紛紛,災荒四起,活下去都甚是艱難,還有多少人心裡保存著這一份慷慨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