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主角是他的表兄,曾經在石趙的建武將軍府裡做個府掾。
這人倒有個真實的姓名,叫做王信。
昔年石季龍還在的時候,官場上風聲鶴唳,每個人都擔心自己哪天犯了點小錯就被削職為民。
連建武將軍這樣的大人物也惶惶不可終日,更不提自己那個表兄,只是個無品的幕僚,還是個漢人。
於是,王信索性辭了官職,準備等世道好些再出去謀生。
他回到了故鄉,左右也沒有其他事情,又滿心的鬱鬱,乾脆約了多年未見的好友去逛一逛他們王家的園子。
他這個好友名叫白小官,是魏郡中知名的伶人,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沒有胡子,連喉結也沒有,相貌宛如一個女子。城裡的貴婦小姐各個為他傾倒,不惜重金,以求一面而不可得。
他倆打小就是鄰居,一塊兒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發小。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白小官才會唯獨給他面子。王信想到:就是他這女聲女氣的樣子,總叫我有些受不了。
“王郎。”
王信耳中傳來了對方的柔軟的聲音,他不覺皺起了眉頭,心說:又來了,能不能不這樣叫我。
對方顯然聽不到自己的心聲,只是輕輕歎道:“你這王家的故園也許久未曾打理了。”
王信抬眼向四周打量。
周圍是一片草木蕭疏,翠減紅衰,青石鋪砌的地面上已然泛起了黃苔,陽光星星點點,碎落滿地。
這故園他上次來時,還是個志學少年。王信輕歎一口氣道:“記得上次來時,還是和你一道,那時你可還不是如今的名伶。”
白小官嫣然一笑,看的王信有些發愣,他說道:“當年的我呀,隻想好好地做一個讀書郎,將來能夠和王郎同去一地為官。”
“可惜我不是一塊讀書的料。”白小官顰起眉頭道:“無論怎麽努力,總也不能讓老師滿意。”
“當年多虧了你,我才不會常常被老師責罰。”
王信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如今的官場也不是那麽好混的。”
“我們身為漢家兒,即使當了官也還要處處看羯人的眼色,這官不當也罷。”
白小官抬頭看著對方的眼睛,柔聲道:“王郎你這次回來了,往後可有什麽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一想到將來,王信的心裡就有些沉重。
他振作起精神,勉強打趣道:“也許以後還要和你去做個同行,你坊裡可是缺了什麽角色沒有?”
白小官笑了起來:“王郎若是要來,又怎能做這些粗鄙的活計。”
“你呀,不如把我的樂坊盤了下來,來做我的老板吧。”
倆人一路嬉笑著走到了園林深處,白小官卻說什麽也不肯往前走了。
王信看看天色已晚,前面又是他王家的祠堂,也沒什麽可逛的。他就乾脆提議在園林裡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家去。
晚上,倆人秉燭夜談一直聊到深夜才熄燈安寢。
可是王信因為想著自己將來未知的道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
到了子時,屋裡屋外寂靜無聲。
迷迷糊糊的王信感覺到有一個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動。
他把眼皮掀開一條縫,悄悄向外打量。
只見自己頭頂的正上方懸著的是一張詭異的臉。
那張臉慘白慘白的,雙眼的瞳孔是兩條豎著的縫隙,鼻梁貼在臉上,只露出兩個小孔,那張朱紅色的嘴似乎正在微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往下看去,這腦袋下面的脖子足有一丈多長,正是從附近白小官睡覺的床上伸出來的。
王信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看這張詭異的人臉,不是白小官還能是誰?
他驚慌失措的想要大喊大叫。
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不僅如此,他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他感到有一隻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胸膛,穿過外面的薄衫,從他胸口滑過。
有個聲音輕輕呼喚他的名字:“王郎,王郎,你看看我,看看我吧。”
他死死閉著眼睛,任由這頭髮絲樣的聲音直往耳朵眼裡鑽,這冰冷雙手滑膩膩的觸感在渾身上下漫遊。
就在王信閉目待死的時候,屋子的門似乎被什麽東西打開了。
一陣涼風從屋外吹了進來,與之同來的還有一聲響亮的蛙鳴。
然後,他臉上的白小官就不知了去向。
王信他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只能聽到耳中不斷傳來廝打蛙鳴之聲,徹夜達旦。
一直持續到東方微白,有雄雞唱早。
他的身子才能動彈起來。
王信起身一看,屋子的門窗都已洞開,地上只有一灘鮮血和半截白蟒的身子。
旁邊白小官躺著的床上。
空無一人。
那天之後,王信生了一場大病,也再不敢去叫白小官。
一直等到他病體初愈,才從下人的嘴裡聽說,那白小官最近一段日子根本就不在魏郡城中。
昨天剛剛才從外地返回,不僅長出了胡子,連樣子都變了,再也不複當年那個溫柔多情的名伶,他的那家樂坊也算是徹底敗了。
再後來的某一天,年輕人和他表哥王信一道回家祭祖,就在祠堂前方的浮雕上看到了一幅驚人的畫面。
那石雕上的三足金蟾嘴裡,正叼著半截蛇身。
“當賞!”文熠拍著大腿叫道。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一會兒男,一會兒女,自說自話,如同在演單出頭一般,文熠險些沒把大腿拍腫。
祖延烈很自覺的又遞上兩塊碎銀。
圍觀群眾們又在議論紛紛。
“你這和道士有什麽關系?”某人道:“你這是你家裡的神獸逞威啊。 ”
“我家這神獸不是有道之人設下的麽?”年輕校尉強辯道。
“嘿嘿,這有道之人下手忒毒。”有人笑道:“我只聽說有人切了那話兒由男變女的,還從未聽過有人切了,反而由女變男的。”
周圍爆發出一陣哄笑之聲。
文熠不覺也露出了微笑。
謝韜元聽著這些葷笑話很不順耳。她悄悄走到文熠身邊,在對方耳邊道:“你是不是聽故事聽上癮了?忘了我們幹什麽來的麽?”
文熠猛然醒悟:正事還沒辦呢,我都打算著辦個選秀節目了。
他剛想開口讓大夥安靜,卻又聽到有一人說:“俺從並州來,俺聽說那並州刺史張平有個養子,就是割了以後才變強的。”
“聽說現在是百人難敵,成了張平手下的頭號猛將。”
“謔,”另一人笑道:“這玩意兒割了還真能變猛啊!”
“就是不知道小董他會不會也成了咱大秦的猛將。”
“噓。”那人話一出口,周圍就是一片噓聲,許多人都變了臉色。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某人壓低聲音道:“這事兒是可以當眾說的嗎?你忘了東海王是怎麽下的令?”
東海王?
文熠心中靈光一閃。
苻堅才到這裡幾天,連個指揮權都沒有,自然不會是他下的令。
那麽答案顯而易見。
這些軍士為何慌張也必有其因。
文熠得意的向謝韜元看去,輕聲說道。
“誰說我忘了正事?”
“你瞧瞧,這正題不是就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