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擢顧忌著對方東海王的身份,非但沒有綁縛,反而一路陪著說笑話。他唯恐苻堅到時候在淮南王面前說他的壞話,畢竟人家才是親戚,鬼知道他們兄弟感情如何。
正所謂疏不間親,這也是宗室內鬥最麻煩的地方。風頭變得太快,屁股完全跟不上腦子。上午說不定還劍拔弩張,自己一屁股坐了過去,人下午就和好如初了。
到時還不把自己當祭天的羔羊般宰了。
盡管王擢笑話說盡,苻堅依舊不理不睬。
他非常明白,這黑胖子去找淮南王就是死路一條。
他打算在危急關頭再出手營救,將這王擢硬逼到自己這邊的陣營裡來。
倆人尷尬的氣氛保持了一路,最終被後面騎著快馬追上來的幾人給打斷了。
謝韜元火急火燎的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看她的神情似乎是想立刻帶人回去救文熠,完全忘記了這些人就是被涼國的大軍趕跑的。
苻堅聽完她的講述,輕輕歎了一口氣。
“想不到這位小兄弟是如此重情義的人,之前倒是看錯了他。”
謝韜元急切道:“殿下您必須馬上派兵,趁他們還沒有過隴西,還有可能追的上。”
“若是到了涼國境內,再想救人可就很難了。”
苻堅微微搖頭道:“我大秦的戰士不會為了救一個人而輕易出動,哪怕被俘虜的人是我也一樣。”
“文熠兄弟的事,我會另想辦法,你隻管放心就是。”
謝韜元臉現慍怒之色,她在心裡嘀咕。
你能想什麽辦法,還不是雇流民軍或者我們白馬遊俠出手。那還要你幹嘛,我身為北方玄武七宿之首自己來就完了。
不行,我得去找我爹,讓他想想辦法!
見兩人一時無語,王擢悄悄的拉過那個老校尉,輕聲問道:“老徐頭,我看你們各個全須全尾的,連點油皮都沒擦破。”
“那小侍童真有那麽神?”
老校尉毫不吝嗇誇獎道:“堪稱神機妙算和個仙人似的,老頭子我看到那馬夫人掀開小劉的頭罩時,嚇的差點背過氣去。”
“誰曾想,那小劉只是個誘餌,真正的殺招卻是這位公子。”
老頭悄悄指了指謝韜元,感慨道:“不愧是被東海王看上的娃兒,一開始他讓我們往地上澆水,我還以為他想種花呢。”
王擢鄙夷的看了對方一眼,道:“陷馬坑你都不知道,難怪這麽多年都升不上去。”
老頭笑著說:“我老頭子一把年紀,升不升的上去又有什麽關系。”
“倒是將軍您哪,可不要邁錯了步子,把自家個兒給整坑裡去了。”
王擢道:“啥意思啊,拐彎抹角的?”
老頭道:“我是說,這東海王的侍童都這麽厲害了,他主子能差了嗎?將軍呐,您可別到了老還坐歪了屁股。”
“得得得。”王擢不耐煩道:“本將軍我還用你來教。”
說話間,他悄悄的在那兩條狹縫中轉過了烏珠,打量了苻堅一眼。
對方一邊和那個剛剛趕上來的小侍童聊著天,一邊依然穩穩的坐在馬上隨隊而行,完全沒有一絲焦躁不安的神色。
這不由讓王擢有些擔心。
那淮南王苻生雖是嫡系,可看起來二虎吧唧的,遠不如這小東海王做事利亮兒。
難不成真的是自己押錯了寶?
……
隨著這支無旗的部隊越過兩國夾雜不清的交界區域,漸漸開進到了秦國境內。
大道上開始出現了身負小旗的驛馬在往來疾馳。
江北亂世之中,到處都是潰兵,各方勢力時有攻伐,這些信使看到了王擢這千余士兵大都還穿著石趙時期的盔甲,隻當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軍,倒也見怪不怪。
他們本為送信而來,身無長物,除非是餓極了的家夥,一般只要亮出秦國的旗號,就沒有人會來找不自在,自己只要繞過去就好。
哪知這些驛卒剛剛打出秦國的旗號,就被這支殘兵攔了下來,卻把這人嚇的夠嗆。
“大…大…大…大王。”驛卒抖得像個篩子。
“小的我…打…打小愛喝醋,渾身肉都是酸的,而且您老看我這身子,筋多肉少,骨頭還大,也不好…好…好下口啊。”
驛卒顫顫巍巍的捋起袖子,向著面前黑野豬似的匈人頭領展示他乾巴巴的手臂。
王擢眯著眼睛笑道:“那豈不是正好拿來熬湯?”
他一路懷著心事,情緒不佳,連笑話也不想說了。遇上這麽個膽小的,忍不住就要嚇唬嚇唬他來解悶。
聽了王擢這話,那瘦小的驛卒嚇得幾乎從馬上跌下去。
好在苻堅及時扶住了他搖晃的身子。
苻堅和氣的問道:“我看你驅馬甚急,這是要到哪裡去?關中可是出了什麽變故?”
那人膽戰心驚的打量著苻堅, 渾身兀自抖個不停。
他這樣等級的驛卒並沒有資格傳送什麽密信,知道的消息說出來也是無妨。他只是在想著,這麽俊俏的公子哥,怎麽也乾以人為糧的勾當。
一旁的侍衛很盡責的喝道:“這一位是我大秦東海王殿下,你小心著點自己的言語!”
驛卒聞言整個人一軟,像是松了一口氣,又立刻挺直了身子。
這些個貴人公子整天吃飽了撐的,拿我們這些個跑腿的開心。好好的長安不待,出來體驗生活是怎麽的?
他繃著身子在馬上僵硬的行了一個禮。
“回東海王殿下,我大秦並無大事發生,小的正要去武都傳訊,傳的都是捷報。”
“大單於殿下已經攻下了雍縣,匪首喬秉伏誅!”
謝韜元幾人一片嘩然,她開口欲追問,卻被苻堅抬手止住。
苻堅淡淡問道:“是什麽時候的事?”
“三日前。”驛卒回答。
苻堅又問:“城破之後可有屠戮百姓?”
驛卒撓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回道:“這倒是並未聽說,不過小的聽說城破之後大單於殿下以軍中暴亂為由,處斬了百多個弟兄……呃,叛逆。”
“現在腦袋還在雍縣廣場上堆著呢。”
謝韜元幾人微微松了一口氣,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黑胖子王擢卻睜開了兩條狹縫一般的眼睛,眼中寒光湛湛。
苻堅沉思了片刻,轉臉對著王擢問道。
“征虜將軍,如今這般狀況,你還要去找淮南王討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