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強王猛倆人在安靜的街道上走著,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再去提那間小屋裡發生的一切。
王猛說道:“我們已經知道,昭夜他們被擄走之後,就卷入了秦國苻家的宗室內鬥之中。”
“雖然具體什麽目的,我們尚不清楚,但是他們兩人都隨著剛繼承爵位的東海王一路向西而行。”
“這一路上,我們經過了陳倉,又到了雍縣,這些地方都有個共同點……”
“都是上一代東海王領軍西征去過的地方!”薛強截口道。
話說完,他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這上代東海王苻雄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軍中,再加上這秦國派出來的人就是苻雄的嫡子苻堅,難道說……”
倆人都是聰明絕頂,而且心有靈犀。薛強說了一半,王猛又接了過去。
“不出意外的話,定是苻雄之死有什麽隱情。”
王猛繼續道:“如今他們離開陳倉又一路向西而行,只怕是去找這最後一個線索。”
“涼國的征虜將軍王擢。”薛強道:“難怪他的行軍路線如此詭異,莫名其妙的就從陳倉的重圍之中逃了出來,繞過雍縣一路向西快速行軍,好像是在逃難一般。”
王猛點頭道:“苻雄之死的關鍵線索只怕就握在此人手中。”
“嘶……”薛強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這倆小崽子還真是惹事不嫌大,攪到了皇家宗室裡去,哪還有幾分全身而退的機會。”
王猛道:“聽謝師兄說,他已經派了人去保護昭夜延烈兩人,更何況他自己的五女也與他倆一道。”
“應是出不了什麽亂子。”
薛強惱道:“別老提那個姓謝的家夥,要不是他的人功夫差了點,這會兒師兄你已經兵解脫殼了。”
“還一口一個師兄的,他們南道門的家夥,我可不認他們是師兄弟。”
王猛笑道:“如今的世道,誰也不知是敵是友,也許上一刻還是敵人,下一刻就成了朋友也說不準。”
“再說我這不是沒事麽?些許小傷有什麽可在意的。”
“嘿喲呵,還嘚瑟上了。”薛強嘲諷道:“是哪個家夥哭著喊著說‘我不能讓師父瞧見我這般狼狽的模樣!’”
王猛不承認道:“我可沒這麽說過!”
薛強裝作王猛的樣子,哼哼唧唧道:“師父……師父……弟子要不行了,還請您照顧薔兒她們……”
王猛臉上微紅,斥道:“薛威明,你又欠操練了是不是!”
倆人一路打打鬧鬧的向著城門口走去。
似乎這凝聚不散的硝煙與這妖魔橫行的亂世,並不能絲毫影響到二人的心境。
……
王擢的部隊進到了秦國的勢力范圍後,就走的越發慢了。
這胖子一會兒頭疼,一會兒肚子疼,一天起碼停下來休整三次,還不包括晚上扎營睡覺。
苻堅非常清楚,對方現在已經是退無可退。雖然看起來還是王擢率軍綁著他東行,其實這千把號人已經被綁到了苻堅的戰船上。
王擢根本沒有拿他去向淮南王邀功的機會,他只要一出現在太子苻萇面前,就會被砍掉腦袋。
如今對方雖是滿心不情願,也隻敢走走停停的墨跡時間,希望出現什麽奇跡,苻堅便也由著對方折騰。
今天,他照例天還沒暗就開始起鍋造飯,早早的就要扎營休息。
到了晚上,卻有一條身影悄悄的摸出了營地,跑去了附近的林子裡。
幽深的樹林裡,一個人影從粗壯的老槐樹後面轉了出來,月光下,他紅紅的鼻頭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怎麽樣?這一趟玩的還開心嗎?”那人笑著對跑來的人說道。
“父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謝韜元小聲而又急切的說道:“文熠他被人綁去了涼國,我們必須馬上救援。”
謝奕挑起一邊眉毛,詫異道:“不是登徒浪子麽?怎麽叫上名字了?看起來你們這兩天處的不錯啊。”
謝韜元臉上一紅,低聲解釋道:“畢竟是同行的戰友,我怎麽棄之不顧。”
謝奕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們這一路的事情我已經知曉,救文熠的任務我也派了其他人去做……”
未等他把話說完,謝韜元打斷道:“虛日鼠嗎?他身份太低,恐怕不容易混進侯府裡去。”
“這任務還得是我去。”
“你還有其他的事務。”謝奕道:“你可知在你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天下都發生了什麽事?”
謝韜元疑惑道:“發生了什麽?”
謝奕正色道:“我東山府為慕容儁設下的亂局已經叫他破了,中原各地的叛軍俱都歸降鮮卑燕國,只剩下廣固段龕一支。”
“我本想設計讓冉魏的遺族起兵,也被對方識破。海濱侯冉智被殺,冉魏的殘黨被一掃而空。”
“鮮卑燕國只要再生息兩年,那這個天下間就再也無人是他們的對手。”
他輕輕歎了口氣,繼續道:“而我晉國南陽太守周成叛變自立,率軍北上攻擊洛陽。洛陽如今正在據城苦守之中。”
“若是洛陽失陷,則我大晉多年北伐,在江北苦心經營的這些許基業,全部都要付諸東流。”
謝韜元臉色有些發白,她沒意識到時局已經壞到了這個地步。
“那……那……那桓叔他豈能坐視不理?”她結結巴巴的說道。
謝奕搖頭道:“這便是你要去做的事情。”
“桓征西家母剛剛去世,他本人已經上表請辭。你身為晚輩,有必要上門吊唁。”
謝韜元道:“父親,您是要我去說服桓叔不要辭官?”
“呵呵呵。”謝奕叫這小姑娘天真的話語逗笑了。
“不,這只是桓征西的以退為進之法。”
“他非常清楚,如今的江左朝廷根本就離不開他桓溫。自殷浩敗在他手上之後,會稽王再也推不出足以與之抗衡的人物來。”
“所以會稽王絕對不會讓他辭官,相反的,還會大加褒獎,甚至是不計他這次北伐失利之過。”
謝韜元有些懵,這些權謀黨爭對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想理解還太早了。
謝奕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而一旦桓溫躲過了北伐失利之劫,那麽他的報復必將隨之而來。”
“到時建康朝廷裡的腥風血雨,已是可以預見的了。”
“你的任務便是借著吊唁的機會,想辦法去打探桓征西的目的和手段。我們也好早做準備,不要讓我大晉的血白白流在自己人手裡。”
謝韜元囁嚅道:“我們謝家不是和桓家是世交麽?怎麽聽您的口氣,似乎準備對付桓家一樣。”
謝奕肅然道:“令薑,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
“記住了,我們謝家保的是天下人的天下,絕非一個人兩個人的天下。先祖謝纘當年不惜身命,全力攔截龍亢桓家的大司農桓范,為的就是避免天下再掀起無邊戰亂。”
“如今龍亢桓家雖然覆滅,卻還有萬寧桓家存世。我輩謝家兒女絕不可因為些許私交,就罔顧了立家時的大志。”
謝韜元遲疑道:“那……那文熠他怎麽辦?”
謝奕笑道:“他你就不用擔心了,這小子雖然是個布衣,但是背景可不淺,有一位天大的人物正準備去見他一面。”
“有他老人家出手,這世上哪裡還有搞不定的事情。”
謝韜元無言以對,想問又不敢問,隻得悶悶不樂的說道:“那父親您也和我一道回轉江東嗎?”
謝奕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您還有什麽事?”
他抬起頭來看著夜空中的星辰,淡淡說道:“如今關中分野上,天樞離宮,赤灌太微,其光如血,衝熒犯主。”
“我必須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