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熠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靜靜等候,他身邊只有一個侍茶的奴仆,並沒有任何侍衛看守。
馬江月已經進到內宅去探視她的父親去了,她似乎對於文熠可能逃跑的事情並不在意,又或者她篤定了文熠不會偷溜。
他的確不會偷溜。
在路上和馬江月隻言片語的交談之中,文熠已經對事情有了一個籠統的了解。
之前所見的男子便是當今的涼主張祚,而馬江月的父親便是剛剛起複不久的尚書令馬岌,他是涼國中少有的輔佐了張家三代君主的老臣,又因敢於犯顏直諫而聲望卓著。
馬岌曾經因為勸諫張祚攻伐驪軒戎之戰而遭到免職,後來因為桓溫北伐天下震動,張祚唯恐自己涼國地盤遭到波及,三顧茅廬又把馬岌給請了出來。
如今桓溫大軍剛剛退走,馬岌就身染重病,這事情裡外裡透著蹊蹺。
再加上馬江月隱瞞文熠身份,又和張祚之間的關系耐人尋味。可見這涼國君臣之間也是暗流湧動,危機四伏。
文熠有一種預感,這件事也許是自己能夠安全脫身的另一個契機。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老劉一個人身上,此非智者所為。更何況在文熠看來,劉茂也是包藏禍心,自己只不過是在火中取栗,利用種種複雜的利益隱線,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若是有機會,他當然更願意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如此才可以進退得宜,保自家安全無虞。
所以,文熠不會走。
他坐在石凳前面好整以暇的喝著茶。
沒過多久,內院裡果然傳來了奴仆的招呼聲。
“主人有請董公子。”
文熠隨著對方來到了內宅門前,奴仆推開房門,文熠舉步走了進去。
馬江月坐在榻前的軟凳上回頭看他,她臉上還掛著淚痕,一雙撩人的媚眼現在腫的像個桃子。
床榻上的簾子已經掛起,有一位身著素服的老人半坐起身子,斜靠在床圍上。
“你就是那個東海王門下侍童董龍?”老人的聲音有些虛弱。
“我是叫董龍,也是東海王門下,不過不是侍童。我必須強調一遍,是侍從不是侍童。”文熠如同饒舌般回道。
他的心裡有些抑鬱。
長得帥有錯麽?為什麽人人都以為我是基,我他媽就算真是基……那也得是1啊。
老人被他略帶押韻的回答弄的一愣,過了片刻才問道:“你是東海王門下,又怎麽會和王擢那個匈奴人攪在一起?”
文熠順勢將前因後果與對方一說,當然是隱瞞了關於秦國宗室內亂的關鍵信息。
這些故事他已經和馬江月說過一遍,對方現在問來,自然是打著前後印證的主意。
不過這謊言的配方他熟的很。九分真一分假,每每在細枝末節的地方留下尾巴,哪怕是現在把不知情的苻堅幾人拉到面前對質,他也不虞對方看出破綻。
“就是這麽一回事。”文熠說完了事情的經過,又補充道:“以我估計,這會兒王擢應該找上了雍縣的淮南王。”
馬岌與馬江月對視了一眼,又看向文熠問道:“你可知道你這一路西來,秦國那邊發生了什麽?”
“什麽?”文熠的確好奇,他這一路上雖然還算優待,可這天下大勢卻是不聞半點,如同一個盲人聾子。
“秦國大單於苻萇已經接手了雍城軍務,雍縣喬秉被攻殺,一個月前率領大軍返回了長安城。”
“那王擢據說已經投降了秦國,但是不知什麽原因,一直遲遲不肯進入長安,只在附近駐扎,像是在等著秦君的封賞。”
“你可知道其中緣故?”馬江月為了避免父親勞累,主動接過了解說的工作,雖然面帶戚容,聲音卻聽上去十分堅定。
文熠皺起了眉頭,這情況聽起來對東海王十分不妙。
他遲疑的問道:“那雍縣可是已經被屠城?”
馬江月平淡的回答道:“並未聽說屠城之事,不過據密探回報,大單於苻萇一到雍縣就以聚眾叛亂為名,處決了大批秦軍士兵。”
“那淮南王……”文熠還未問出口,馬江月就心有靈犀的輕輕搖頭。她猜到了文熠的問題,淮南王當然安然無恙。
文熠低頭不語,他在心裡快速盤算。
根據這些情報,他可以得到一個簡單的推斷。
他根本不相信什麽聚眾叛亂一說。
苻萇既然接手了秦軍指揮,顯然是已經了解了苻雄之死的真相,如今苻生安然無恙,又來了什麽聚眾叛亂之說,那顯然是苻萇在替秦國宗室清理顏面上的汙垢。
王擢的磨磨蹭蹭也不難理解,他是既擔心苻萇殺人滅口,又不敢完全倒向東海王一方。
因為目前的局勢看來,太子這面手段狠辣佔盡優勢,東海王親王的身份就是保他自己都十分艱難,更不提保王擢這個四處換主人的匈奴蠻夷。
所以對方在等的,應該是當今秦君苻健的一道諭令, 只有如此才能夠保住自家的性命。
正在文熠苦思的時候,馬岌虛弱的聲音悠悠傳來。
“還有一個消息,我們也是剛剛得知。”
“據說秦國太子苻萇回到長安之後就一直潛居宮中閉門不出,秦國上下正在四處遍訪名醫,據我涼國密探回報,被請去的醫師還沒有一個離開過未央宮。”
這個消息如同一聲驚雷,把文熠震的抬起頭來。
是苻健?還是苻萇?
是苻萇!文熠想了起來。
對方胸前的傷口還是自己師弟祖延烈留下的,自己西行之前見過苻萇一面,當時對方的狀況就十分不好。
文熠的眼中閃爍著熠熠光芒,他清楚的知道,秦國大變將生!
“二位告訴在下這個消息是什麽意思?”他抬起頭來的同時,也看到了面前倆人眼中的異彩。
馬岌看了一眼馬江月,轉臉對文熠淡淡說道:“秦國佔據關中沃野,又有三秦故地作為依托,此為大業之基石。”
“而我涼國如今主弱臣強,大權旁落,國家命運前途難測。因此,我想要和東海王做一個交易,煩請董公子從中作為使者。”
幸福來的太快,文熠反而有些反應不及。
他訥訥說道:“我看如今你們的和平帝張祚年輕英武,不像是會將權柄交到他人手中之人。”
“呵呵呵。”馬岌捋著白須輕聲笑了起來。
“亂臣賊子,荒淫無道,憑什麽當得我涼國的主公。”
“老朽說的是我們涼國真正的主公,如今的涼寧侯——張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