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路邊還留有驛管,馬房,料場的建築,雖說現在公家已不需要用到八百裡加急星夜策馬飛奔這樣的通信往來,但是對於平民百姓,要用到馬車載人或貨物趕往遠途別處,這處驛馬場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怎麽說這年代的汽車船渡交通還是不夠便捷通達,成本也高,而且抗戰爆發之後,一般城市之間往來的汽車運輸業停滯,讓車馬行一度有了複興的空間。
因此馬匹拉車的作為遠途的交通工具,還能夠給人提供營生,帶來利益。
徐三晚在前一天經過己方的打探才知道這處舊馬場改作的車馬行正是那個叫西社的地盤,而且西社的堂口就設在車馬場地的一處舊時專門押貨走鏢的鏢館。
這個叫西社的幫會最近才控制了車馬行和鏢行的生意,對於凡是有身份或是有份量的旅客貨商都順帶作鏢護送,大有強買強賣的意味。
急於趕路或是擔心沿途安全的商客,也只能心甘情願遭受盤剝。
西社很快壟斷了浦濱往來的車馬行生意,聚起些人氣勢力,就把手伸進城裡的其它諸如煙館賭檔的偏門,壯大自己的勢力。
這天近午,徐三晚從城裡向驛馬場走來,順道向城門邊走近來,看一眼貼在城牆上的通緝榜,見到布告上自己的黑白大頭照,墨印得模糊不清的,就算是他真面目站在跟前,旁人也未必能認他出來。
而此時正好有三數個漢子向布告前圍近來,看著榜上的文字說著話解下悶子。
“奎哥,您初來乍到的,不曉得道上可是出了三千塊銀元要拿這小子的命,比鬼子出的償錢要多上十倍。”
幾個人似是擁隨著一個穿著武師打扮的中年人,其中一個漢子對中年人說。
本來站在布告前的徐三晚給讓到一旁,他這下穿著件厚布料長褂,戴頂黑色呢子布帽,看似是個趕路的人。
這中年人穿著開襟長衫,內著緊身衣,脖子系領巾,腰扎皮帶,腳套長布平底靴,看著布告上的文字,道出聲來。
“日本皇軍轄浦濱縣之三斬聯隊部皆同維新政府,共同發布懸賞緝拿告示,即日紹告天下,全力通緝追拿頑固抵抗者徐氏名三晚,此犯系縣下轄徐家灣鎮徐府幼子,現年二十有四,身高五尺七寸,體型適中,,,,”
中年人停下讀文,神色一臉意外,不禁說道:“怎麽會是他?”
“奎哥,認識這小子呢?”一漢子扭頭瞅了眼離得十多米處站守營門的鬼子兵,轉過頭來,壓低些聲氣。“這姓徐的有一夥人,聽說打鬼子可猛了,有一回數十人就敢闖進軍營裡槍殺鬼子的頭目,因那回起就遭通緝,可這下都過了年余了,人還沒抓到,還攪得鬼子越來越惱火。”
“你們有所不知,早些年練某在徐家灣徐府門下做過數年的護衛教頭,實際上就是打手頭子,專為徐家做些壟斷獨霸的行徑,後因與徐家二少不和才賭氣離開了浦濱,真想不到這徐家一個二個都這麽帶種。”
自稱練某的中年人瞅著通告說著話,忽覺得一旁站著的人似是對他注目而視,他也扭過頭去看這路人。
徐三晚聽到這中年人說出意外的話,好奇的看向他,一下就已認出這曾是他家門下的護衛領頭,做過他爹的貼身保鏢,也為他二哥乾過不少搶地盤打碼頭的事,與他也有過不少接觸的。
此人姓練,名武奎,自小習武,身手不錯,一般七八個人近不了他身。
徐三晚剛要叫出這奎哥的尊稱,幸好是忍住了,看見他轉過頭來,便將目光移開。
“奎哥知道麽,這徐家前些年就沒落了,這下徐府也給日軍佔了做官邸。”一漢子插了句話。
“這不才回到浦濱幾天的,還想著去徐家灣拜會一趟呢,徐家老倆口還在麽?”練武奎神色有些凝重。
“我是鎮子鄰村人,聽說老倆口被鬼子炮火炸了,前些年老二被海龍的死鬼吳爺弄死在牢裡面,眼下就得這老三到處遭著追殺。”
“真想不到會是這樣,那老太太倒是個很好的人,我練某走投無路時就是遇上老太太的幫助引進徐家做事的。”
“奎哥,要讓您撞上這徐家老三,您會不會為道上出那三千大洋把他,,,,”一個打手模樣的家夥說著話,作出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練武奎猛的抄手拿住這家夥的手,一個扭轉,使這人整個身子也跟著扭曲著,咧著牙叫道:“奎哥,痛!您是要把小弟的胳膊卸下來呢。”
“你娘的,我練某剛說出些感念的話,你就有意要奚落我是麽?要讓我發現你動了拿三千大洋的念頭,可就不止卸你胳膊的事。”
這邊剛鬧出聲響,那邊站崗的鬼子兵就衝他們舉起三八大蓋唬起臉喝止。
“這還是打鬼子的好漢,在我練某眼裡敬得不行!”練某衝那頭的鬼子守兵瞪了一眼,才放開手下的手。
“奎哥,別跟這癟三一般見識,量他也沒這膽子。”一漢子湊近練武奎。“今早上我聽一道上的兄弟說起,咱浦濱一帶最出名的殺手二彪,前天讓人發現死在灣鎮的廢屋子裡,據說就是為那三千塊大洋的事,反而給他的人做掉了性命。”
漢子說著指了指牆上的布告。“這事是萬興商會的人傳出來的,萬從的人進老鎮子裡找到二彪時,頭都不在了。”
這話讓其他幾個聽著的幫徒嚇得是怔了臉色,練武奎也是吃驚不小,嘴上道:“這小子真有如此厲害的法子?那些年我可是老見著這小子,不讀書不習武的,整天就知道跟他二哥屁股後面玩兒呢,不過挺機靈的一個人,嗨,你這家夥瞅啥呢!?”
練武奎猛的對一旁不過兩米遠顯然偷聽他們說話的徐三晚喝問道。
徐三晚這才退開身子,卻向著練某作起兩手掌互抱,豎起兩根合並的大拇指,道:“冒犯了。”隨後轉身走去。
練武奎看見這青年路人作起的手勢,也是好一下意外,他記得這樣以示重情敬意的作揖手式,他早年間是慣用的,這還是他最早從他師門那裡學來的敬人手式,怎麽這人也會?
練武奎剛要招手示意走去的人停下,卻聽得一旁手下說道:“奎哥,眼見是到晌午,大當家都爺還等著您回去吃飯呢,說是有要事會你的。”
見那人只顧頭也不回地走了,練武奎也隻好作罷,料想這人是不知那兒學來的手式罷了,與他並無關系,便招呼眾人向路上走去。
徐三晚走進一條巷子,等那幾個人從路上行遠了, 才又出到路上,向不遠處的馬場走去。
他很有些懷疑那幾個人就是那個西社幫會的人,那個叫練武奎的人在他徐家失勢之前就離開了浦濱,該不會也是這個新近起勢的幫會的頭面人物之一吧?
他剛才對人作起的手揖,是想起以前見過練武奎老是使用這手式跟人示意,向他作出,是想提醒一下練武奎留意他,說不準往下還會見面的。
徐三晚這下表面上一個人去西社的堂口,是想為那天他出手乾掉他們的人來個息事寧人,讓對方開個什麽條件來擺平這件事,要不然他們定會去警察局鬧他,把事情攪得雞犬不寧。
在他還沒在警隊樹起威信之前,不能讓人橫一杆子進來亂了陣腳。
才走上徑直通往城外的馬路,就發覺身後有輛馬車駛近過來。
坐在車把子上牽馬打鞭的人是個戴頂破草帽的瘦子,嘴裡向前頭行走的人罵道:“王八蓋子的,走路不看路,丟了魂呐,小心馬爺撞你一筋鬥。”
徐三晚偏開身後迎來的馬車,見車鬥上堆一堆乾草,一個胖子仰著肚皮躺草堆上,側著臉看他,嘴角揚了下。
“撞到好,你撞個試試,準得讓你馬車都賠上!”徐三晚嚷斥一句,看著草堆上的胖子,壓低了聲音。“誰叫你們來的?”
“不知陰陽的貨色,別以為馬爺頭上沒長角!”趕馬的賊精扭頭看徐三晚一眼,此話顯然暗示他往下小心點。
徐三晚看著馬車走去一會,才回頭向路上望去,忽見路邊一茶水攤子上有個人坐在篷子下,向著他使了個嚴肅的臉色。